冲出火海那一刻看到的天空,是毕生所见最为蔚蓝的一块幕布。
无数的人围了上来,体力不支的两人双双摔倒在地。裴叙川仰面躺着,抬起一只手,轻轻捧住程斯归的脸,似乎有很多话想要对他说。
程斯归看到他的腿上有伤,半条裤腿已经被血浸透,有些想哭,又强行忍住。
他将耳朵凑近裴叙川的嘴唇,却只来得及听到只言片语。
“对不起,锁锁。”裴叙川在对他说话,眼睛却没有看他,“这次,我又来迟了。”
说完这句话,裴叙川缓缓合上了眼睛,陷入了失血过多带来的昏迷之中。
无论是程斯归的声音,还是来自这个世界的嘈杂,一下子都听不见了。
他已经回到了南岛,家里的桐树开了花,一大片淡紫色的云雾。裴叙川坐在树荫下的桌边修理着邻居的收音机,他的手上没有了枪茧,手指和少年时一样灵活。
陈汀兰端着花茶与饼干走到他身边,身影与记忆中一样美丽温柔。裴叙川端起茶杯,与母亲分享静谧的下午茶时光。
然而,这片刻的宁静,很快就被桐花小院外传来的呼唤声打破了。
“叙川哥哥,叙川哥哥,你在家吗?”
高一声低一声,实在聒噪。
“是阿川的朋友吗。”陈汀兰向外面张望几眼,微笑着问。
裴叙川低头摆弄着零件,半晌才说:“不是朋友。”
“怎么不打开门让他进来。”外面的呼唤声还在继续,陈汀兰轻轻摇头。
裴叙川沉默不语,许久后才说:“我对他不好。”
母亲恬静美丽的面容中蕴了一丝淡淡的哀愁,她轻声问,“阿川,你害怕落到和妈妈一样的境地吗?”
未等裴叙川答话,她起身打开院门,将门外那个十几岁的小男孩迎了进来。
男孩坐到桐花树下,眼睛亮晶晶的,像含了星子。裴叙川硬着头皮跟母亲介绍:“这是程流,也可以叫他锁锁。”
声音有些无奈,有些不耐烦。
男孩不在意地笑着,吃了饼干,喝了茶,撒娇似的问裴叙川:“叙川哥哥,你答应了要给我修兔子灯的,我的灯在哪里?”
“我忘记了。”裴叙川闷声说。
小男孩立时不高兴地撅起了嘴:“哥哥是骗子!”
“程斯归。”裴叙川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他静静地注视了男孩一会儿,忽然说:“你也是骗子啊。”
……
这个梦,像做了一辈子那样久。
睁开眼眸,入目是医院病房静穆的白。阳光正好,程斯归伏在他的病床边,脸颊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大约是哭累了才睡着。
裴叙川缓缓抬起手指,拭去他眼下的残泪。他嗓音低低的,略微带着些笑意:
“真是爱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