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问这偌大的京城之内,哪处最是繁华热闹,最令人心驰神往的,恐怕这十之八九的京城人士,都会说迎春苑与点翠阁。这两处位于正东大街之上,一左一右,遥相辉映。
若是白日里看去,迎春苑琼楼玉宇,雕梁画栋,屋舍极尽奢华,真乃人间仙境。而那点翠阁则被郁郁葱葱的翠竹围绕,白墙灰瓦,看着颇有几分古朴典雅的意境。可一到了夜里,掌灯之后,迎春苑宛如宝珠般流光溢彩,点翠阁则恰似一块宝玉,虽不大夺目,却也颇有几分莹润温和的气质。这两处馆子一动一静,一绚烂一温润,各自吸引着来自全国各地的文人墨客,风流才子们流连忘返。
迎春苑里住的是绝美妩媚的女子,而点翠阁中,则是柔美清秀的男儿郎。
自大昭自开国以来,便盛行男风,在繁华的京都亵玩男子,豢养娈童者更是数不胜数,因此小倌清俊的点翠阁,更是成了无数喜好男风之达官贵人的向往之地,每晚开市之后,客人络绎不绝,或花用些银钱,叫些便宜的酒菜,听小倌弹琴唱曲;或交上几两银子,与相好春宵一度;再有那家财颇丰者,一掷千金,只为见上阁中的头牌一面。
而这头牌中的佼佼者,最令恩客心驰神往的,当属名动京师的花魁杜十郎。
这杜十郎的生母乃是对面迎春苑的花魁,年轻时也颇负盛名,后来不知怎的一时大意便怀上了不知哪位恩客的骨血,待有所觉察时,胎儿已经有五个月大。这杜十郎在娘胎时就命硬得很,一碗滑胎药下去,竟未曾要了他的小命,反倒是把他亲娘给折腾了个半死。最后还是迎春苑的当家春妈妈发了话,这小孽障是个命硬的,索性便暂且留下吧,生下来若是个女孩儿,倒也算给楼里添了新人,若是个男婴,再溺死了事。
旁的女子都是十月怀胎,偏这杜十郎却生生在娘胎里待足了十二个月,才在一个深夜呱呱坠地。他生下来时哭声洪亮,肌肤雪白,眉眼虽还未长开,却已然看得出来,这幅好容貌十之八九随了母亲,活脱脱一个美人胚子。
只可惜,却是个带把的。
那花魁将婴孩接过来只看了一眼,便抛在床上,暗自垂泪道:“怎得偏生是个男孩儿?在我们这脂粉堆里,可该如何存活。不若就此掐死了罢,也好叫他来世去投个好人家的胎。”
话虽如此,可楼里几个姑娘看着粉嫩可爱的婴孩,却谁都下不去手,最终又是春妈妈做主,以十两纹银为价卖给了对面的点翠阁。
将早已止住啼哭,正嗦着大拇指懵懂不已的婴孩交到那时还不是点翠阁鸨头,只是鸨头身边一个使唤小厮的扶柳手上时,春妈妈接过十两银子,颇为惋惜道:“这娃儿长得甚是好看,只可惜不是个女孩儿,白白便宜了对家去。”
光Yin似箭,岁月如梭。
迎春苑和点翠阁夜夜开张,来自大江南北的恩客们来来去去,转眼便过去了十八载春秋。
许多事情在不知不觉中,悄然发生着。
比如那迎春阁的花魁,也就是杜十郎的生母,在一年夏天忽然就死了。楼里的一众姐妹们想到自身遭遇,难免落下几滴同情泪,感慨几句人生无常,便再也没然后了。楼里死了一个花魁,恩客们也只惋惜几句,却因为新花魁的诞生,便很快将旧人抛之脑后。
再比如那扶柳从使唤小厮又做成小倌,又从小倌做到了鸨头的位置,说话颇有分量。在他的苦心经营下,又恰好傍上了朝中一个有权有势的大臣,点翠阁这几年十分风光,竟将迎春苑的风头都压下去几分。
而当年的婴孩,现在的花魁杜十郎,原本也是没有名字的,只待破瓜时由当时的鸨头随意赐了个花名。可到底他是扶柳看着长大的,刚把杜十郎接到自己手里时,扶柳不过五岁的年纪。这些年两人相处得十分融洽,关系情同兄弟,亦是父子;是主仆,亦是挚友。于是待扶柳掌管点翠阁后,经过他多方打听,得知杜十郎的生母原是姓杜的,而当时一同入楼的那批孩子里,论年龄杜十郎行第十,因此便得了杜十郎这个大名。
经过十八载光Yin,杜十郎也从那整日只知啼哭的婴孩,渐渐出落成如今这般翩翩少年,眉眼妩媚,风姿迷人,模样身段更是一日赛过一日,哪怕平日里只是在窗口前倚上片刻,都能引得楼下行人频频驻足观望。待他破瓜之后,原本清俊秀美的脸上脱去了往日的稚气与青涩,本就漂亮勾人的眉眼里更是多了一份风情万种,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极尽艳丽妖娆,不出半年,杜十郎便跻身点翠阁头牌之首,名声大噪,不少人不远万里远赴京城,就是为了一睹这位绝色美少年的芳容。
这天早上,点翠阁熄了灯,一晚的经营结束,恩客出门,小倌休息,只待下一晚开市。
扶柳却还不能歇下,他正坐在大厅里盘着账,看着眼前那白花花的堆山银子,笑得嘴都合不拢。他正盘算着是不是再买几个年轻孩子进来时,点翠阁的打手管头,人称冯豹,冯豹头的壮汉气势汹汹走了进来,脸上尽是不快之色。
扶柳忙给冯豹递了杯茶,娇俏地笑问道:“是谁如此大胆,竟敢惹冯豹头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