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他再度狭路相逢,是在一年半以后。
“听说最近有人在东区自立门户,处处与我们的人手做对?”我披着大衣在窗边吸烟,隔着星河俯瞰暴雨来临前的城市夜景。
“是。”男人如铁铸的雕像屹立在我身后,那是守护了近二十年的姿态。
“据说是个手腕了得的年轻人……下面的人刚搞来他们头目的相片。”
“拿来我瞧瞧。”
照片到手,我不禁一怔。
浓密的黑发,傲慢的薄唇,野兽一般锋芒毕露的眼神。
是他。
那个唯一敢对我露出嘲弄神情的男人。
为什么?
室内一片死寂,许久我才抬起头,远处的建筑霓虹闪烁,我眼里却空无一物。
“港口的货被截了多少?”
“六成多,接应的人手死伤过半。”
我微微抬手,男人便将烟盅递上来,碾灭了烟头。
原来我也会犯纵虎归山的错。
终究还是太过自信了。
初见他时我就有一股预感,这是个蛊惑人心的恶魔,迟早会将他所遭受的痛苦一一讨还回来。
“他已经死了,接下来就轮到你。”
原来不止是一句恐吓吗?
暴雨来临前,狂风席卷,乌云蔽月。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如深潭涧底一泓水波:“尽快召集人手。三天,我要这伙人马分崩离析。”
三日后,城东码头。
外界刮着腥风血雨,我却悠然自得地靠在轿车后座上听歌剧。
男人手中的对讲机第三次响起,沟通完毕,我向外瞥了一眼。
“情况如何?”
“对方已在强弩之末。”
“这么快?”
我最后深吸了一口烟,推门走下车。
男人神色微动,为我撑起雨伞。“您要亲自过去吗?”
“去看一眼。”
他似乎欲言又止,最终却只沉默递上了一把冷钢。
我随手接过,吩咐道:“你不必跟来。”
“可是……”
“你以为他们伤得了我?”
他不说话了。
码头边上硝烟弥漫,加之倾盆大雨,眼力差些的或许根本分不清敌我。
优胜劣汰,适者生存。
手下的人看见我都自动让出一条路来,倒隐隐为我指明了方向。
西边大栋的建筑背后是一排半废弃的仓库,远远的只见库门打开着,当先站着一个人,黑色的皮衣在烈风里张扬。
大约因为折损了太多兄弟,他已然杀红了眼,看我过来就笑得很张狂,远远地点射一发,从我耳边擦过去。
我握着刀柄,锋刃在火星里闪出一道光,安静地指向地面。
“没想到你最终还是要赶尽杀绝。”
雨水在他微翘的发梢挣扎了一下,滴落。
他身上已有不止一处弹伤,但从他脸上却看不到疼痛,有的只有无尽的冷酷,绝望,以及嗜血。
“跟我走吧。”我平静地说,“凭你现在这副身体,还想继续反抗吗?”
“那倒要问问你,究竟害我失去了多少兄弟!此仇不报,誓不为人!!”他眼里寒光一闪,单枪匹马便杀将过来。
我漠然看着他逼近,身影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刺目,终于掏出了腰后的手枪,干脆利落地上膛,扣动扳机。
他在据我五步之遥处倒了下来。
烟雾消散,我平静地将手枪插回腰间。
其实倘若他真想杀我,根本用不着走近。枪是远程武器,而他射击的准头一定不比我差。
可惜,由我掌控的平衡不容打破。
优胜劣汰,适者生存。
大雨中,我抱着他毫无生息的身体回到车边,男人抬起头,仿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怎么,你不是早就知道我和他的关系了?”我视若无睹地抬了抬下巴,道:“车门打开。”
他却一动不动,只直直盯着我看。
“做什么,没见过我杀人?”我索性靠在车身上,与他冷然对视。
“您……亲手杀了他?”
“是啊。这不正是你所期待的吗?”
男人的目光有瞬间的波动。“您说什么?”
“我说,这不正是你所期待的吗?”我冲着他微微一笑,笑里却藏着冷锐。“你Jing心布局,伙同手下演戏,向我传达错误的信息,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
话音刚落,男人突然拔枪对准了他的头,与此同时,我的枪口也抵在了男人下巴上。
气氛霎时紧绷起来。
“你明明知道,眼皮底下的事从来都瞒不过我。为什么?”
男人涩涩地低笑了一声,“我以为您知道。”
我静静地望着他,道:“二十年了,这个家终究留不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