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渊与温容力量悬殊。温容掌握着身体和意识的主导权,他想要把平渊从躯壳里赶出去,轻而易举。
平渊抓着温容的衣摆,少年帝王的眼里盈满哀求的光。
温容不着痕迹地躲开的手。“陛下,您不觉得您很自私么?”他垂首看平渊,目光里带了一抹怜悯的难以理解。
他难以理解皇帝为何如此执拗于人间。早些离去不好么,他在这里过了二十年,只觉得这人间苦寒,冷彻心扉。
“我这身子虽卑贱,也是娘生爹养的,即便你是皇帝,也没有平白送给你的道理。”
“朕……朕不用你的。”平渊嘴唇苍白,头顶的珠冕凌乱缠结。“是朕对不起你,温容,你最后替朕递一句话给他,可好?下辈子……朕当牛做马也无妨,十倍、上百倍还你。”
平渊原身长相不似温容那般Yin柔秀美,是个颇英气的少年。见温容久久不说话,他松开了手,两只总是充斥飞扬神采的眼睛失去了光泽,渐渐黯淡下去。满地的落败金黄,衬得他冠带失色,形如枯木。
温容将下唇咬出一道清晰的齿印。“有什么可说的……”他不解地喃喃。说的越多,亏欠的越多。
相思无益,惆怅虚掷。最好是忍住一腔隐秘痴恋的心思,不吐露分毫,世上才会少许多恩怨纠葛,各自两不相欠,落到一身轻松。
君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情短恨长,来煎人寿。
温容偏过头去不再看皇帝。
两魂相持,在梦境之中只觉得时间过得飞快,而现世已过了大半日。
日晷越过午刻,向东方缓缓游移。奉卓禹行之命,持戒再设坛做法。意料之中的,醒来的人仍是温容。
温容醒来后懵懂,将醒未醒。直到脸上泼了一瓢水,他拼命呼出一口长气,胸口刺痛,眼前的小皇帝和鼻尖萦绕的桂香呼啦一下飞散,这才苏醒过来。
“卓……卓王爷,又让您失望了。”他睁着两只模糊的眼看向来人,水珠不停地从脸上滚落,“是我,不是您的皇帝。”
卓禹行将自己的情绪掩盖得很好,满身从战场带下来的雷霆气度叫人望而生畏。大袖上的血迹未干,步履间掠起一阵腥风。
可离他近了就能发现,摄政王终日笔挺的腰背竟弓了半寸,眼中的Yin云较往日更为深浓。像是外表刚硬的巨木被掏空内心,虽仍苦苦支撑着,只差一击便要轰然倒塌。
温容抓住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快意地笑了,将无形的刀尖往卓禹行露出的要害捅去。“您想见他,那可不行。”
眼见卓禹行双目渗出血红,他握着刀柄更深一分,在卓禹行心口划开一道道口子:“您莫要怪我。皇帝太虚弱了,不知还能支撑多久,就算他出来,过不了一时半刻就得魂飞魄散。”
“不过,他有一句话要带给你,王爷。”
滴水刑仍在运转,水珠啪嗒啪嗒地滴下,与心跳同频,让卓禹行恍然觉得那是自己心口滴下血来的声音。他张了张嘴,听见自己如同砂纸一般干涩低哑的声音:“他说什么?”
他不想听的。好像他要是听了,这就是平渊帝与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可他听不到、摸不到他的筠儿已整整一天一夜,他不知道筠儿是不是在看不见的地方慢慢消逝,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再回来,不知道他的一切努力是不是徒劳无功。他不敢放过一点可能属于平渊的声音。
“他说什么?!”卓禹行的声音猛然拔高,在场众人都不禁抖了一抖,油然升起一阵出自本能的震颤。
温容埋头在衣襟上擦了擦满脸的水,眯起漂亮的杏眼平静地说:“他说,他回不来了,叫你就当这十日从未发生过。”
“原来就算两情相悦,也是能说忘就忘的,那又有什么好。”温容的语气可称得上是同情。
筠儿……他叫本王当作从未发生过?往后人们提到平渊年间这段史话,只知道那护主有失的摄政王,那不幸早逝的皇帝,那谋朝篡位的jian王,仅此而已,不值得多置一字。那十日的情与爱被压成史书上薄薄的一页,无声无息地飘散在时光中。
湘江水逝,春华苦短。天地间浩渺旷大,没有一段他的故事可说与旁人听。
“不……”
语云:渴求的东西应当只能远观,而不可走近。远远观而不得,那么从未得到过,也就不会有失去的痛苦。
但他想,痛苦是因为失去,而不该怪罪于得到。
人生多歧路,心中总要揣着一轮月亮。无论走到哪,抬头,那抹光永远都在。短短十日而已,眨眼瞬息,却是卓禹行生命中最好的部分,是照亮他的最干净的一轮月亮。
就算是与摄政王最亲近的卓慎行和卫通,也从未见过他这副样子。卓禹行低着头,浑身都在颤抖。他不说话,也没人敢说话,温容的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只觉得死寂的大殿内温度冷到了冰点,寒意顺着脊背升起,连呼吸都觉得唐突。
“哈……”突然的笑声让众人俱是一惊。
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狂乱放肆,刀子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