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对我在大好阳光中睡觉的惩罚,让我做了这样一个噩梦。因为在那之后,母亲割腕自杀了。
两次生育,让她的产后抑郁症加重。母亲很有才能,职场得意。小姨说,我长得更像妈妈,哥哥像爸爸,我以为我们的家庭很幸福。
那她为什么会选择自杀呢?
后来开导我的心理医生说:“你把抑郁症看成一场普通的疾病,有时候这病它就毫无理由地降临到一个人身上。有些人打针吃药好了,也有些人永远走不出来,不是她不想走出来,而是她做不到。”
去看心理医生,是因为我那个时候陷入一个死胡同。我认为,妈妈的死,责任在我。是我没同意她生一个妹妹,也因为我不是个妹妹。
我开始变得沉默,不爱亲近家人。我害怕他们觉得是我杀了妈妈,我怀疑他们都想要个妹妹,但是嘴上不说,于是心里就生病了。
妈妈去世后,是哥哥负责照顾我,爸爸太忙,我也不喜欢陌生的阿姨来碰我。终于在一次哥哥喊我妹妹的时候,我没忍住砸了面前的碗,大喊着告诉他:“我是弟弟,不是妹妹。你这么喜欢妹妹,就让爸爸找别的人再生一个。”
因为我觉得被伤害了,于是也竖起刺去让别人痛苦,这样我反而更加厌恶自己。哥哥静静地看着我,等我哭累了才来到我身边。
他摸着我的头,好像很纠结,喃喃道:“可是妈妈一直告诉我,你是妹妹啊。”
那么聪明的人,却在这个问题上转不过弯。可我也很害怕,害怕哥哥像妈妈那样生病。于是我开始接受妹妹这个称呼。
在后来上学掌握更多的生物知识的时候,我又觉得哥哥并不想要真正的妹妹。在我上幼儿园之后,他就没再给我穿过裙子,也没有把我当女孩子那样对待。
即便是兄妹,长大了还是要避嫌的,但是我一直是和哥哥睡在一起的。好像在哥哥那里,妹妹真的只是一个称呼。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那么执着,即便是高中毕业了,我都想不通。
仰赖家里丰富的教育资源,高考考得不错。在志愿填报截止的前一晚,我改了自己的志愿。没有选择留在这个城市,但也没跑出省,开车三个小时就可以到。
别人拿到录取通知书大概是兴奋的,我呢,就像一个等待审判的犯人一样,不敢抬眼望那位年长者。
“妹妹的叛逆期比别人晚了许多。”清冽的声音不辨喜怒,我干笑了两下,搂着他亲了一口。哥哥曾说,家人之间,本就该这样亲密。
他今年23岁,一边读研一边去爸爸公司工作,准确来说,是爷爷的公司。哥哥就是太忙了,才会让我钻到空子,改掉志愿。
我脸上堆着笑讨好他,希望他不要生气。
“我最喜欢哥哥了。”
他放下翘起的腿,摘掉我的眼镜,沉默地凝视我的眼,我们的睫毛都交缠到一起去了。这我哪敢看他,只能狗腿地替他揉腿捶腿。
咱们看这个腿啊,又长又直。这个西装裤啊,手感不错,应该挺贵的。我强行让自己转移注意力,却被掐着下巴面对哥哥。
“妹妹。”
这一声骇得我直接给哥哥跪下了,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哥哥生气是需要细品的,他的语气里不会带着不耐烦和怒意,反而是极平淡地,就像日常生活中他无数次喊我妹妹一样。
或许人总带点对危险的感知力,从他眼底的笑意里,我看见了烟花炸裂那一刻的绚丽,很美,但也是危险的。
“对不起。但你也说了,两所学校的差距不大,只是前者地理位置更优。小学中学,都是哥哥帮我择校的,我也想自己选择啊。”
我说得理直气壮,我本就有权力选择未来四年在哪里读书。哥哥没道理来问责,更不该生气。
哥哥捏着鼻梁叹了口气,失落地说:“所以妹妹是厌烦我了吗?”
“从来没有啊。只是希望自己能独立一点,不给哥哥添麻烦。”我答得很干脆,希望哥哥不要多想,我怎么会这么没良心厌烦他呢。
“那你准备多久回来一次?”哥哥让步了,我心里窃喜,把头搁在哥哥的膝头,仰着脸望他。
“一个月一次吧,逢年过节另算。”
“不行,一周一次。”他拿手指拨弄我的睫毛,我一口叼住了这根不安分的手指,像小时候咬磨牙棒一样,细细碾磨。
自己都决定好了,还问我做什么。我当作没戴眼镜听不清的样子,溜去小花园里了。栀子花的香味又浓郁又清甜,作为家里的空气清新剂再好不过了。
我朝屋里喊了一句:“我不回来吃饭啦。”
夏日晚风没下午那么热烈,从车库取出自行车,我一直骑到市区。暖洋洋的风吹起额发,风干了脸上汗ye。晚高峰的时候,我的前进速度可比汽车快多了。
我近视度数不高,就是散光严重。不戴眼镜骑车还是没什么问题的,远处是万家灯火,而我自有一方天地。我开心得简直要尖叫起来,于是越骑越快,感受风的呼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