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父。”李瑕显得很恭敬,半跪在地上给躺在床上的青年请安。
青年十分怕冷,入秋之后时常抱着一个暖手炉,他眯着的眼微睁开,从厚重的衣裳里伸出一只手轻叩软榻的边沿。“瑕儿,离我近点。”
李瑕就凑过去一点。
常青不满意双方之间半步的距离,从软榻里侧移到外侧,从躺换成了坐。
手指如愿抚上了少年的头顶发旋,常青老生常谈,“瑕儿,你我之间不必拘泥于礼节。”
李瑕低着头不语。
常青絮絮叨叨的说李瑕刚来到他身边时候是怎么样的可爱,终于又要说到那件事了,李瑕才忍不住抬头,唤了一句义父。
“瑕儿坐到我旁边来,让我抱抱你。”常青拉起李瑕的手,拉他坐到自己右边。
李瑕习惯性就趴下半个脑袋压在常青的大腿上,熟练的如同做过无数遍。
说来奇怪,李瑕是个皇子却自小就在九千岁身边长大,亲生父亲贵为天子也得看常青眼色行事。
皇帝是天下明面上的统治者,常青掌控着天下所有事。
如果常青想做皇帝,用不了一个时辰他就能登基了。
常青的手拍拍李瑕的背,少年说起自己这半年出门游玩的经历。
即使跟着李瑕的心腹每天都会飞鸽传书过来,事无巨细的把李瑕吃饭睡觉遇到哪些人做了哪些事禀告给九千岁。
常青也想亲耳听李瑕说。
李瑕就像燕子,春夏远游,秋冬归巢。
常青明白孩子大了,不能再拘在宫里的一方天地,所以在李瑕第三次偷跑出去玩被抓回来之后,他终于舍得和李瑕约法三章之后让他出门。
过完元宵放他出去望风半年,一到立秋就回来宫里陪他。
今年是第一年,常青已经非常后悔自己的决定。
但看着李瑕笑容满面,Jing神了许多的样子,九千岁咽下了反悔的话。
这宫里实在是寂寞和冷,常青抱着唯一的热源叹了口气。
“瑕儿想做皇帝吗?”九千岁佯做无意的问了一句。
李瑕对于龙椅没有任何兴趣,他志在游戏山水。
可被这么一问,他又起了点兴趣。
“做皇帝有什么好啊?”
常青答道,“皇帝凌驾于所有人之上。”
“包括义父吗?”李瑕反问。
若是平常人来问,这是大不敬,话一出口就要拖下去斩首。
但问的人是常青,这个被九千岁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孩子,待遇自然就不同了。
“包括我。”常青用宠溺的语气回复他。
李瑕思索片刻,摇了摇头。
“做皇帝好累啊。”他真心实意的说。
常青替他松了松有些勒紧的发髻,怜爱中带着认真的告诉他,“不一样的,你若坐上龙椅,只需做好自己,其他都有我呢。”
“听上去是个昏君啊。”李瑕在常青怀里扭捏。
这句话惹得九千岁发笑,“你想做个昏君就做个昏君,你想做个明君我也随你。”
李瑕语气局促,看向常青的眼睛里发着光,“我可以当个明君吗?”
“你将会是最好的一位明君。”常青肯定的说,仿佛看见了未来。
他很庆幸自己手里还有根线,将已经飞出去的燕子拉回了笼里。
这宫里太寂寞,常青才忍受了半年没有李瑕的日子就熬不下去了。
用天下人都想得到的权势做成一颗糖喂进少年的嘴里,还生怕对方吐出来。
他想让李瑕坐上龙椅,永远留在宫里陪他。
李瑕果然是个明君,国家在他的治理下,兵强马壮,百姓安居乐业。
九千岁身体愈发不好,每到夜深人静需要喝药的时候,就差人去唤李瑕过来。
“我不想喝药,瑕儿。”常青平静的说。
“义父,喝了药身体才会好。”李瑕端起碗吹了吹。
常青回忆起往事,“你刚来我身边的时候患上了热疹,我也是这么哄你的。”
两人沉默一段时间。
“也罢,我自己喝。”九千岁就着李瑕的手一饮而尽。
喝完却没有松开紧抓着李瑕的手,反而拍了一下自己的床榻,掀开被子让其钻进来。
李瑕犹豫了一下,脱掉鞋袜卧在九千岁的床外面。
“我喝一碗药,瑕儿就过来和我一起睡一晚吧。”常青盘算着自己还有多少个日夜可以活下去,心里是百感交集,搂住躲在被子里暗暗哭泣的李瑕感慨,“瑕儿十二岁之前每晚都要我陪着才能睡着的,长大了与义父反倒还生疏了。”
“义父…”李瑕悄声唤道。
常青隔着被子亲了下,李瑕只以为是被轻轻摸了一下脸颊。
人到将死的日子,分外不舍得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他也曾想过要不要让心腹在自己死后把李瑕带到地下一起,终究还是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