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三更已过、平安无事——铛、铛——”
漳邺临近京城,以往少有凶案发生,唯有近月来屡有孩童失踪,官府这才安排人手,专在夜间打更巡逻。
这更夫喊得颇为卖力,敲锣叫喊之声传至漳邺府牢时,正巧叫一衙役听着,这人听罢浓眉倒竖,登时便张嘴骂道:“叫叫叫,夜半三更扰人清静!官爷也不知想些甚么,尽做些无用之功!”
这汉子名叫申武,乃是今夜值班衙役,他先前本在桌边趴着,正是睡意酣时,却叫这更夫搅了美梦,这才破口大骂。
“——唉,总算也熬到了三更天,这活真不是人干的,要不是为了些许赏银,哪个愿在这狗窝里待着?”他又怨道。
府牢外室摆了张木桌,瞧着不大,只在其上点了一盏白蜡,又摆了一壶浊酒、几碟小菜,碗筷却被推至一旁。入座之人显是饮酒划拳,待有了几分醉意,才在这桌边小憩,哪料此刻却被夜半打更声给吵醒。
梁修坐在他对面,给申武倒了杯酒,朝他劝道,“辛苦兄弟了,夜里风大,先喝杯酒暖暖身,再行归家去吧。”
申武打着哈欠,朝梁修摆手说道:“哪劳梁哥替我斟酒,唉,我婆娘催我早归,今夜便不陪梁哥了。若等杨弥、王坚那两懒贼赶到,只怕已过鸡鸣之时喽!”
牢房本是二人当值,衙门曾有过规定,需得待到交班之人赶到,前人才可离身,只是落到实处,难免有懒散之举。
申武起身理了理衣角,又将桌上残羹冷炙尽数收好,这才朝梁修别道:“小弟先走一步,梁哥若等不来杨、王二人,自行回去便是,总归理亏的是他们。况且梁大嫂还怀了身孕,便是官爷问起,大哥也有理由早归。”
听梁修回了声好,他才朝外门走去。这牢房外门除了枷锁一把,还缠有两副沉重铁链,往日里衙役们贪图便利,都仅是上锁了事,不去理会那铁链,可自刘鹗多次窜逃后,这铁链便不得不缠上。
申武嘴上又低骂几句,手中却是费力忙活着,待他将铁链缠回时已是冒汗发热、气喘不已,他归家心切,本欲即刻就走,一抬头却见牢内灯影轻晃、忽明忽暗,他心内无由来有些发慌,便隔着木门唤了句:“——梁哥、梁哥,可是烛芯忘剪了?”
牢内却是一片静谧、无人答话。
申武喉中吞咽,又沿着外门往前走了几步,垫着脚往里看去,却只能瞧见木桌一角,并未见梁修人影,他胸中打鼓、喃喃念道:“莫不是方便去了?”
他又抬眼一望,见桌角好似蓄着水珠,正滴答着往下坠落,申武见状摸了摸腰间别着的酒葫芦,迟疑道:“……难不成是打翻了酒壶,可余下的都叫我装进了葫芦,桌上哪还有酒?”
他在原地站了片刻,终是越想越疑,也不敢再留,转身提步欲走,可不待他迈出几步,便觉身后一阵大力,好似有人提住了他后领,遽然间便将他拖至门边。
申武心内巨骇,可他拼尽全身气力都挣脱不开,只好贴在门上急急求饶道:“爷爷,您、您是哪位爷爷?小的、小的就是个看门的,您别杀我,我、我有牢房钥匙,我给爷爷开门!”
他无法转身,自然看不清身后之人是谁,只当又是哪个犯人逃出了牢房。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回话的竟是个女人:“你倒是高壮,只是身有酒臭、实在难闻……罢了罢了,人间男女俱是身怀异味,唯有孩童尚可入口……”
女声轻缓柔媚,却好似一柄利刃插进了申武心中——这三道牢房中只有男囚,哪里会有女人?
他双腿打颤,身下淅淅沥沥地淌出水来,竟是骇得当场失禁。
女声更显厌恶道:“恶心!若不是那遭瘟的蛇妖坏我好事,我哪会沦落到这般田地!”
她许是急了,手中力气加大,勒得申武透不过气来,只是他此刻已无暇思忖,连叫喊之声都未发出,便觉后脑剧痛,竟是叫身后之人硬生生扯进了牢门。这牢门以粗木制成,木棍间仅有一掌距离,现下却卡进了一个头颅,而这人已是七窍流血,显是命不久矣。
申武命绝之际,终是奋力瞪大双眼,却未见头顶出现骇人妖兽,反见“梁修”笑看着自己,他那老实忠厚的面上露出贪婪饥渴之色,只见“他”舔了舔嘴角,出口却仍是娇媚女声:“丑货,我今日便拿你打打牙祭,回去也好喂饱我的孩儿。”
话音刚落,便见一条粗shi长舌甩出,顷刻便扭断了申武脖颈,这汉子双目还未阖上,又叫“梁修”血盆大口一张,咔哧咔哧地咬下了半个脑袋。
牢房地上尽是黄白污物,“梁修”却不在意,只见他端坐其中,拖着申武尸首连连啃食,不过半刻便将一个成年汉子吞入腹中。
四周腥臭弥散,“梁修”却是翘着小指擦了擦嘴角,口中哼声道:“滋味实是寡淡,哪比得上那几个胖娃娃——”
他说罢眼神一沉,突又厉声道:“待我稳住神魂,定要斩了那青蛇,以解心头之恨!”
可便在“梁修”言语之际,他眼角处竟突起裂痕,那裂痕自此处缓缓延伸至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