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忧忧带着他排队玩了旋转木马,碰碰车,等等……不知道游乐项目为什么总在旋转。棉花糖被晒化了,渐渐黏在手上。下一个。美丽的男孩对自己说,下一次排队,我就放开他的手。
孩子的可爱都有时效性,不可能永远都靠可爱博取养育。忧忧十分清楚,不会说话的小舒,在当前的形势下,只会被送回福利院的残疾部门。
小舒不会说话,吊牌上只有生日,一定不会找回来。也许遇到好人家,多待几年,他就能过上普通的生活……你看,意外走散了,总比将父母遗弃来得好。
甩脱这个包袱,他再也不必与人分享什么,不必看护那个呆傻的孩子。生活或许有些无聊,却有百利无一害。
小小的孩子任他摆布,蜷缩在长椅上沉睡,依然仿佛遗落的天使。浑然不知等待他的命运。
对啊,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兄弟。我们分开来,也没有什么关系。
于是一大一小的两个孩子开始了冒险。
他们走过五彩的迷你城堡,走过高耸的摩天轮,还有浪花飞溅的漂流。剩余的游乐项目越来越少。但周围人的快乐仿佛无休无止似的,充斥着尖叫。
幼小的男孩累得垂下眼皮,逐渐没有回应。只松垮垮地拉着他的手。
忧忧不敢停,一路跑回家,背抵着门板大口喘气。
上午忧忧喊醒小舒,给睡眼朦胧的弟弟耐心穿戴衣服,准备小背包。
忧忧却在心底快意。他有最漂亮的皮囊,却没有丝毫爱心,早就厌倦了这种扮演。
午日逐渐向晚。
男孩立刻弯了眼睛,向他挥舞短小的手臂。
一有倚靠,小男孩立刻沉沉睡去,脑袋也习惯性地向忧忧身上靠。
“小舒,你要乖乖的。以后……”
下一次,下一次,下一次。
“小舒?小舒?”
孩童时的忧忧非常清楚这一点。作为弃儿,弟弟就是他生存的第一个对手。他在所有人面前做出疼爱弟弟的模样,得到什么好处都会分给弟弟一半。但这不过是为自己挣得懂事有爱心的好评。
男孩歪着头看他,乖乖地,任他摆布。
然后他转身,仿佛被追赶似的,头也不回地跑开。
小舒体质本就不好,又没能午睡,已经昏昏沉沉。
*
“小舒,你看,天气很好,我们去游乐园玩吧。”他将写有小舒生日、却没有名字的吊牌塞进男孩的背包,选了最衬男孩可爱的米色衣服。“放心,哥哥知道路。你只要乖乖地跟着哥哥走。”
忧忧的计划很简单,在他们排队时找借口走开,然后独自回家。小舒不会哭闹,又很呆,恐怕等到闭园时才能被发现,然后被人带走,重新进入领养的环节。
他轻轻拨开那幼小的手,将弟弟放平,最后一次揉了揉过头顶的碎发,精心抚平衣服上的皱褶。
“小舒,外面有很多坏人,你要小心,否则就不能回来……”他下意识地叮嘱,又改口。“不要随便跟着人走……”
忧忧带着他攒下的所有积蓄,出手非常阔气。他们走走停停,买了许多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
忧忧的手心沁出冷汗,不断说服自己。但小舒浑然不知,依然紧紧地抓握着他。
以至于开销吃紧,养父母谁也开不了口,对这模范哥哥说要把小舒送走。
除了不会说话,他和任何一个普通的孩子没有什么两样。游乐园里也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孩子,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洋溢着大大小小的快活。
是时候了。他决定,为养父母分担一些忧虑。
这个傻弟弟也很配合他的表演。
“小舒,你想玩什么项目,我们去排队?”
小舒充满好奇,他的腿还短,要很努力才能跟上哥哥。
小舒两手拿着气球和棉花糖,快要攥不住,笑得也仿佛一团甜甜软软的棉花糖。在昼夜不分的昏睡人生中,他看起来从未这么开心过。拉着哥哥,咿咿呀呀指着各种游乐的大型设施和戏服演员,小脑袋左右摆动。
以后,就没有人记得这个名字了。
么样?他无数次地问自己这个问题,都没有深思。
忧忧是这样计划的。他觉得自己很周全。
这样微不足道的习惯,让忧忧感觉身体里有什么一下子堵住了。但他是忧忧,是天生懂得恶念和欲望的魔鬼。
那一天是很好的晴天,阳光很早照进窗户。家里只有他们两个。
都怪那只小手,攥得太紧了。忧忧给自己的犹豫开脱。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面临淘汰赛。倒不如说,小舒每一次都差点出局。
他们年纪还小,不用买票。忧忧巧言说动了游乐园的检票员,谎称父母都在里面排队等着。检票员不疑有他,就放行了。
忧忧也努力对他笑。
橘红的斜阳射过来。忧忧忽然心领神会。他将小舒背到僻静的一角,找了一条合适的长椅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