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山地处晏国北境,地多石漠旷野,除去一座凤城以外,百十里再不见什么像样的城池。
此地冬时占去一年节令半数,雪如鹅毛,飘摇起来时,就连最识途的老马也能迷道。
一路行军却是好运道,除了几天夜里零星落了些雪外,大多时候天气晴好,清杳越裹越厚,伏泠身上的衣裳却没多添几件,不冷似的。
大军将至凤城,远远便能瞧见地平处一座乌云似的褚色城墙。清杳探头探脑地瞧,伏泠也在车帘边,只瞧了几眼,便兴致缺缺地低下头去。
“公子,我听说凤城的墨狐氅子最好,要不去给您弄一身。”清杳两眼放光,有些坐不住了,“也不知狐狸rou能不能吃。”
伏泠瞄他一眼:“狐狸也是食rou的。”
言下之意便是,你别被狐狸叼了去。清杳却会错了意,摸着下巴思索片刻,说:“那不能吃,rou酸。”
伏泠不知他这结论如何得出的,索性不搭话茬,自将包里的针与刀匕一一擦亮。
一路行至城外一座大营中,清杳先不认生地跳下马车,随后才想起回来扶他家公子。伏泠虽不擅体术,却也不是柔弱之人,利落下车,人还没站稳呢,先有几个兵围了上来。
“殿下交代过,先带公子在营中歇息。军医府还没竣工,您稍待几日。”
未竣工。伏泠一听这个,就知凤城这边也是被端王弄了个措手不及,许多事情还未打点好。只是这些兵士于端王行事没有任何异议,照命服从,也不理其所行之事合乎道理与否。
伏泠点头,他的行囊不算大,一个兵把他与清杳的东西一手一袋,提了就往前走。
住处是一座毡皮围满的营帐,正中的炭火燎得很旺,人一进门,立时暖和起来。
还不等板凳坐热,却听见外头一阵喊声:“伏泠公子到了么?公子!”
清杳出去看,不多会就见一人火急火燎地跑进来。乌青色的衣袍不似军甲,却也沾着一身的血味。
“公子既然到了,便先随我去医营吧。今日有两个刀伤抬回来的,再晚怕救不活了。”
伏泠不忸怩,提包揣袖便走。那人在前引路,此时才想起自我介绍来:“我名申宥,今后便是公子手下了,听凭差遣。”
伏泠应声,眼却是瞧着大营之内来往的将士。晏国绝非富庶,边境苦寒地更因久战,连年粮食不足数。这里的兵士们却未见饥颜,虽不至于红光满面,Jing神头却也是足的。
方进医营,帐门才一撩开,就闻一股恶臭扑面而来,饶是见惯了各类伤死之人的师徒两个也是面色一白。
营帐中躺着许多满身纱布的人,有些外渗的血业已干涸,唯剩锈红的颜色染满全身。在此可不认什么伏泠公子,叫苦之人连声呼喊,更有那没力气出不了声的,便只拿目光注视着他们。
申宥视若无睹,一路领着两个绕路,来到其中布帘隔开的一间小室中。
里面并非只有伤员,一人怀抱头盔,正与床榻上的伤病交谈。
他方一抬头,伏泠与申宥皆是一愣。
“端王殿下。”
“过几日下雪,会有更多伤员送来。”尉迟沧神色平静,似乎那些皮开rou绽的刀疤没能给他什么触动,“伏泠,你不许出营门。”
伏泠无奈应下,尉迟沧也知趣,见他们忙碌,交代几句便走了。倒是伏泠有些意外。他随队而来,自然知道领军的尉迟沧劳累已久,身到凤城,第一件事居然是来看望伤兵。
“殿下宅心仁厚,”申宥叹道,“就是吓人了些,他一进来我都不敢说话。”
宅心仁厚?伏泠笑而不答,挽袖上针,已看起伤来。
这些伤兵多是在沧山北麓与漠北人交战时受的伤,那些铁兵钝而多刺,许多伤口并非被刀削开,而是钝刺生生剌开的。
几番料理完已然过了午膳时候。申宥脸色发白,躺着的兵早已疼昏了过去。好在伤是缝上了,血已止住,剩下全凭造化。
伏泠净手更衣,挑帘出来,就见莫通立于栏前,显然是在等什么人。
瞧见伏泠,莫通立即上前来道:“公子,殿下召您一并用膳。”
此时星星点点飘了些雪,天灰蒙蒙的,哈气成冰。伏泠身上却只一件薄单衣,后头的清杳踉跄追来,踮着脚给伏泠披氅子。
“我想回帐休息了,替我谢过殿下。”伏泠说。
莫通却没半点退让之意,显然是没伏泠选择的余地。一旁申宥乍见此处,两厢瞧了瞧,却不知该帮谁。
气氛就这么凝滞下来。
“公子,请不要让末将为难。”
伏泠凝神定瞧,莫通却不杵他意味深长的目光,神情坚毅,不动如山。与其说是端王手中一把刀,不如说是端王座下一条狗。
片刻僵持,伏泠先收回目光,低声道:“带路。”
申宥长出一口气,拉住想要跟去的清杳,目送两人越走越远。雪落在每一个人身上,清杳呆呆望着他家公子的背影,问:“申叔,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