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薪尾随着张寻崇。他不敢逼得太近,怕男人发现了又是嫌恶,只敢远远落在后面,用眼睛锁住那个背影。他看见张寻崇进了一家机关坊,和匠人有说有笑,一起摆弄着手中的机关器具,不禁想起了自己的那只损坏的机关兔子,心中懊悔。
待到天色再晚些了,张寻崇道别坊主离开匠坊。沈薪跟在后面,找到了他在宥泽的住所,真的是很寒酸简陋的小屋。
沈薪不敢去打扰,在附近客栈挑了个角度最合适的房间住下,守在窗前,看着小屋中灯光明灭,紧盯张寻崇的一举一动。
深夜,打更人吆喝着号子渐渐走远,小屋的忽然门被推开。
在窗前阖目养神的沈薪若有所感,睁眼便看到张寻崇推门离去的背影。沈薪不懂他这是何原因,但夜深人静时出门总归不安全,于是从窗子跃下,远远跟在男人身后,无声尾随着他,一路走上宥泽的山。
上了山,张寻崇似乎不是头一次来,熟稔地穿过白雾很快不见了踪影。而沈薪初来乍到,只能凭着自己对元火那一丝微弱的感应来判断方向,磕磕绊绊摸索着向前走。迷茫前进许久后,他才穿过雾层,绕到山后,到达一处悬崖。
雾散去,眼前宽阔平坦,如盐粒泼洒似的白色小花几朵成簇,紧紧贴着地皮,在脚下各处绽放,于月色下拢罩了一层淡淡的晕影。
一进到这里,沈薪就听见一道不知从哪传来低沉的嘶吼,声音像是被完全拢在浓雾中,五脏六腑都因余音震颤不止。
他抬眼望去,看见张寻崇在悬崖边缘盘膝而坐,也不知是打坐还是休憩。今夜月亮出奇的大而亮,沉沉地斜挂在天际。只见断崖之外,在沈薪能看到的有限视野中,猝然冲出一只庞然大物,投下的深色Yin影将二人笼罩其中。
沈薪惊呆了,他望着那只巨兽,脑中空白,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真正的鲸。
这只鲸上了年纪,身体表面斑驳,灰白的眼睛周围皱纹密布,但它仍喜欢和同伴一起玩耍,先是高高跃起,喷出一团雾柱,再任由自己落入海中,庞大的身躯击在海面,掀起ru白而巨大的浪花。
张寻崇能嗅到鲸跃起时裹挟而起的浓烈海腥。
他晚上睡不着时,常会来断头崖看鲸。子时后这些巨物便会露出水面或者从高空飞下,在崖下的海面与同类嬉戏,它们也会竞赛,比谁能喷出更大更高的雾柱。浓白雾色在月下晕开,一点点化作纷纷而下的雪花,反射着皓月光辉,美不胜收。
只有这个时候,张寻崇才会感觉到发自内心的放松、平静。
鲸群早就注意到了张寻崇,见他次次只是静坐在那里,毫无恶意,便放下戒心默认了他的存在。
鲸群中的小鲸以前从未见过人,对张寻崇尤为好奇。它一个纵跃飞到悬崖高度,却没有落下,上下扇着尾巴,翻出浅色的肚皮,带着几分警惕又按耐不住探求的冲动,慢慢向男人靠近。
张寻崇见小鲸接近自己,站了起来,呆呆望着它,情不自禁伸出了手。
小鲸身上还滴着海水,chaoshi的肌肤能映出身后晶莹亮白的明月。
海面上传来一声沉沉的鲸鸣,是母鲸在呼唤它。
几乎是同时,张寻崇胸膛忽然传来剧痛,像是有一把锥子凿穿了心口。他收手转而捂住胸口,吸入的冷气如刀一般割在肺上,呼出的气息中带着阵阵腥甜。
小鲸被惊吓到,迅速折返离开,回到母亲身边,回身时尾尖甩出的水珠飞溅到张寻崇的脸上,有一滴滑入嘴唇。
张寻崇只有满嘴咸到苦涩的味道。
沈薪看张寻崇身子摇晃着越来越靠近悬崖,以为他要一跃而下,结束自己的性命,吓得心脏一抽,顾不得躲藏,冲过去紧紧将人抱住,拉离悬崖边缘。
沈薪发现,男人胸膛中那簇光亮犹如风中残烛,愈发微弱,逐渐趋于熄灭,手指不禁绞紧了他的衣服。张寻崇受过太多创伤,身体迅速衰弱下去,现在即便有了元火也再难长久地维持。他就像个破了洞的纸灯笼,时间越久,创口越大。
无论往这洞中填入多少元火,都会很快消散掉。
张寻崇被沈薪一撞,差点向前栽下去。他抬头看见熟悉的面庞,表情有些难看,发现这人真是如狗皮膏药一般难缠,咬牙一挣。
“放开!”
“好,我不缠着你。”沈薪听话地松开双手,缓缓后退,“你别做傻事。”
张寻崇没明白他口中的傻事是什么,神色古怪地瞪他一眼,捶了捶闷痛的胸口,咳嗽两声,再次开口:“你干嘛跟踪我?”
看沈薪半天不说话,只是无声盯着自己,张寻崇也懒得再和他纠缠,越过他准备下山。
“忘掉你刚刚看到的。”两人交错而过时,张寻崇的声音在沈薪耳畔响起。
天空中雪花纷纷飘落,鲸鸣仍回荡在沈薪耳边。
沈薪趁势抓住张寻崇的手臂,抬起眼睛,开口道:“好不容易再次相见,我真的怕你又离我而去。当年贺平文一伙擅作主张闯入牢中伤害了你,不仅如此还满口谎言,那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