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着大雪,冬天。节气上说是大寒。
路远撕下了一页日历,这本挂历几乎上满了灰,他废了一点劲才用纸把它擦干净。这本红色的挂历在家中增添了几分节日的氛围。
屋子里有暖气,他只穿了一件灰色的高领毛衣,不觉得冷。南方没有暖气,他适应了十多年在室内穿羽绒服的生活。
他往后退了几步,手靠着椅子边,望着被他装点了的墙面,挂历上的美女冲他微笑。新春即将到来了。
聚会上很热闹,贺老爱摆大宴,摆流水席,高朋满座。他家院子的大门敞开着,讲究来者是客。
门口摆着一个木头蒙黄纸的小箱子,他们管这个叫功德箱,路远往里面塞了三千元。
他到的时候很早,厨子和帮厨都在大棚下面切菜剁rou。贺老站在院子里逗他养的八哥。
路远抓了一把鸟食喂它,八哥歪着脑袋说,恭喜恭喜。
贺老的儿子叫贺书山,秉承了他父亲的志趣,是个八面玲珑、爱交友的人,正是他叫路远来做客的。
“你来得真早。”贺书山从长廊后面的屋子里走出来,一面走一面笑,爽朗的笑声回荡在整个大院,他一把揽住路远的肩,道,“让你等我了,一会和我喝两盅。”
“是我习惯早到。”路远道,他说话的声音和腔调都不咸不淡的,连脸上的表情也是淡淡的,贺书山喜欢路远有点木讷内向的性子。
“我特意叫厨子给你做了雪菜黄鱼,放点冬笋丝,对么。”贺书山松开了揽着路远的手,“鲜极。我要的野生黄鱼,大小足有三斤。”
“破费了。”
路远道谢后,似是不知往下说什么好,眼睛看着地上扫到一边的积雪,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呢子大衣,围了一条灰蓝色的围巾,面白得像雪做一样,因为天冷,脸上没有红气,显得更白。
贺书山说道:“听你上次说,你是第一次在北方过年,你都还习惯么?你在这边也没有亲戚,过年多来做客,我们这里人多,特别热闹。”
前边说贺书山喜欢交友,他有从各种地方认识的朋友,有时去菜场买菜,路过rou铺,和杀猪匠攀谈几句没准都能结交成过命的弟兄。更别提他出门远游,外出做客,结识了一堆酒rou朋友夜话朋友…不一而足。
他和路远是在南边认识的。在一座钟灵神秀的青山顶上,有个年轻人在老松下还愿,贺书山当时觉得这位年轻人气度有异别于常人,便主动上前与之攀谈。
年轻人手腕上戴着一串品相极佳的檀木佛珠,乌黑如墨,隐隐泛着重紫,贺书山问年轻人这串手珠从何而来,莫不是从名山大寺里求来的。
“别人送我。”年轻人温和道,“我不知道是从哪来。”
贺书山艳羡道:“那人一定是你很好的朋友,重视你。我能看出来它价值不菲。”
“你是许愿了吗?听说这棵松有千年的树龄,许愿很灵光。”贺书山继续道。
这棵松树枝叶苍劲,直冲云霄,粗壮的枝干下挂满了许愿铃和写了生辰年月的绸带。
“我来还愿。”年轻人道,他的手指抚摸着树上系着的绸带,“前年在这里许的。”
贺书山主动提起自己的名字,姓甚名谁,家在何处,路远却只说了自己的名字,没有透露更多的信息。贺书山不以为意,他一向不在这些小事上过多纠结。
贺书山直言自己是来此地旅游的,南国风光秀丽,他早已心向往之,路远说他是这边的当地人,贺书山就邀他做自己的引路导游,他们游玩了一周左右,成为了萍水相逢的好友,互相留了联系方式,贺书山说倘若有一日路远因缘际会来京到访,他一定把路远奉为座上贵客。
路远与贺书山的关系便是这般。
“你要坐在主客的位置,就在老爷子左手边。”贺书山对着架起的大圆桌排起了座次,“你这次来要待上多久?知会我一声,我好安排你每天的娱乐活动。”
“说不上来,最少也要半个月。”路远道,“你叫我别带礼物来,我就没带。不会失礼吧。”
“唉,真的不用带。老爷子东西多着呐,八辈子都用不完。送啥都是浪费。”贺书山嬉皮笑脸道,“真觉得过意不去,多抽出几天的空陪我喝酒。北郊有个大园子,正好这几天下雪,可以去湖上泛舟。我带个小铜锅,切几斤上好的羊rou,直接开涮。”
“你安排得倒很妥帖。”路远点点头,“反正我无事,叫我就好。”
渐渐地到了饭点的时辰,院子里的人越来越多了,来找老爷子的,来找贺书山的,人群一拨接着一拨,很快院子里沸反盈天,好似是一口直冒泡开水大锅。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老朋友带着新朋友,新朋友不请自来,贺书山忙里忙外的,却也不忘记拉着路远一道,只不过路远不擅长言辞,但往往他在贺书山身后一站,旁人都觉得这是位了不得的贵客。
雪最大的时候,众人围着大桌和火炉也不觉得冷,热闹地吃喝,一盘又一盘的大菜轮番接着上,烧得浓油赤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