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越楼的葬礼是一定要办的。
对于这件大事,池因的脚伤好了之后,叶念才敢提。
作为红杉股份的最大股东和红杉私募基金的股东会决策人,池越楼可谓是死了都风光无限。
池因身为独子,坐在灵堂的最中间,头顶是亡父的二十四寸遗照,身后站着叶念和裴意。
他穿着一套黑色的日间礼服,衣领上那颗玫瑰型的白金贝母胸针泛着一层柔润的光亮,整个人被黑色压得肃穆而孤冷,裸露的肌肤在惨白灯光下显得格外纤白。
他和前来悼念的客人一一握手,全程没有起身,坐在那张王座般的紫檀木椅上,像是被宝石所作的荆棘困住了双脚,亦或者,这群人没一个值得他站起来迎接。
诡异的是,无人指出他的傲慢与无礼。宾客们安静地垂着头站在两侧布有酒水的休息区,像是在秋天干枯的罂粟果实,吐出一些简短的字节,变成种子埋藏在Yin暗的泥地中。
因为前来致礼的人太多,葬礼的进程很缓慢,池因花了整整三个小时那些人口中的悼词,反反复复就那么几句,乏味枯燥得令他头痛。
他想,要是池越楼知道自己的手下败将们多么“不舍得”他的离去,会多么有趣。
男人一定不会因此停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杀戮。不管是在商场上,还是决定对方家族的存亡,他会用更加血腥的手法绞杀所有饥饿的豺狼虎豹,却又像仁慈的上帝一样,拨弄一下棋子,在清脆的回响中,将所有的罪恶与黑暗洗涤成纯白的桌布。
付琛坐在他父亲的身旁,听到另一侧传来付臻的轻笑:“池越楼死得真是时候呀,他全部的资产一分不差地转给了自己的儿子,没想到那小东西真有本事,把红杉彻底洗白了。”
付呈安冷哼一声,面露一丝鄙夷的神色。但他很快就收敛了起来,和女儿四目相对,暧昧一笑。
付琛心里清楚这两个人在笑些什么,他沉默地摆弄着手机,盯着黑屏发呆。
池越楼的身边没有女人,当初他接回了年幼池因,让这群色令智昏的“上流人士”不断揣测两人之间的关系,编排了无数种版本背德低俗的故事。
人们得知池因的母亲是杜若笙后,瞬间在这片深潭中激起更大的水花:Cao了!池越楼玩自己亲儿子多刺激啊!而且是个聪明乖巧的小美人,攥在手心里随意揉捏,当成玩物,当成杀人的匕首,甚至挡箭牌都不在话下。
池因十六岁时就跟在池越楼身后,出席各种重要场合,包括私密的酒会,却从未彻底接手过红杉的核心事宜,直到这次池越楼在异国他乡毙命了,人们才反应过来,在池越楼只手遮天的独裁被撤掉后,红杉已经被池因那双看似弱不禁风的手完全掌控了。
他们抱着看笑话的心态,像是一群鳄鱼,用浮着绿幽幽冷光的眼神盯着红杉,料想池因会直接承受那些血腥的债务,甚至替池越楼去坐牢。可池因从头到尾都平安无事,甚至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把红杉的一砖一瓦都洗成了清清白白的账目,工程之巨大,细节之Jing巧,令人叹为观止,无法想象幕后耗费了多少人热腾腾的心血。
这一切绝对不能只是一个诡异魔术,背后总归有一位运筹帷幄的推手。他们坚信这个计划并不是池因靠自己的能力完成的,甚至有人怀疑池越楼并没死,但男人的尸体现在正躺在墨黑色的灵榇之中,活活一巴掌打肿了那些打红杉主意的人的脸。
池因终于起身向讲台走去。
他的一举一动都太惹人注目了,明薄冷锋般的艳丽,倒还真不像个丧父的儿子。他是池越楼公开示众的棋子,更像是一只被打开了铁笼的莺鸟,一个踩着血淋淋台阶篡位的情人。
他的讲稿只写了一面纸,简单地感谢了一下出席的宾客,列述池越楼的生平。他的声音过于冷静,没有丝毫波动,让台下的客人们以为自己正在公司听例会。
他们面露难色,只能就着池因平稳的语调表演出些许悲伤的神情。
偌大的灵堂,从头到尾都没有哭声与喊叫,比外面的墓地还要安静。
池因接过叶念手中的铁锹,亲手为池越楼填上最后一铲土。
他的背脊绷得笔直,礼服内的衬衣被一层薄汗打shi。分明是一个轻而易举的动作,他却异常做得异常吃力,铁铲上的土抖了半晌,最后只剩下了一半。
他身后的一位宾客突然咳嗽了一声,像一道惊雷乍响,池因回神,毫不犹豫地将棕黑色的泥土扬在了隆起的墓上。他把铲子递还给叶念,按住裂痛的太阳xue,低声说:“我的头有点痛,后面的事……”
就在这时,墓地外的大门口传来了躁动的喧闹声,几个保镖节节后退,却没有上手,只是不断用言语劝阻来人。
直到他们止步于正在举行的葬礼前,不知所措地瞪着面前的男人,又立刻焦急地转头看向不远处叶念。
池因微微抬起小臂,示意不用拦。他用波澜不惊的表情掩饰着尖刺般的疼痛与烦躁,似乎任何事情都无法阻止这场葬礼的正常进行。
空寂悲哀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