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凡安听完怔了怔,下意识抬眼朝另一辆马车那边看了看。
看也白搭,那两人都在车厢里坐着呢,这一眼其实啥也没瞧见。他又坐正了,把视线收回来,一扭头见丁小语还在望着他,便打着哈哈回了一句:“是挺好的,他们认识很久了。”
实际上何止是认识得久,段忌尘惦记人家玉公子都不知道惦记了多少年了——这一句他没说出口,只是压在心底滚了滚。
段忌尘那点儿心思他早就知道,人家也没瞒过,都搁在明面儿上的。这事儿他以前没觉出有什么来,可现在怎么想怎么别扭。
说别扭似乎也不太对,他就觉着心里头不太痛快,跟扎了根刺儿似的,还是根软刺。摸也摸不着,拔也拔不出,可放着不管吧,时不时的还会往里扎一下。扎也算不上多疼,就是怪恼人的
软刺挑不出来便就不挑了,邵凡安本也不是非得跟自己较劲儿的人,索性眼不见心不烦,多一眼都不往人家那边儿看了。
队伍往南行进了几日,最终到达最后一处巡诊地点——一片守在重华边界最南端的小村寨。小寨子的地段相对偏远,背后便是山脉了,附近也没有挨得近的集镇,自然也就没有客栈可住,众人就地落了脚,村里掌事的老人给他们找了几间空房住。
所有人各司其职,都忙活起来,邵凡安还是跟着沈青阳这边的弟子打包草药,干起活儿来总有些心不在焉的感觉,话都明显少了很多。
配药的弟子把秤好的草药放在桑皮纸上递过来,他把纸包着药叠好,再拿绳子拴成结。
这一包草药接着另一包的,他人昏昏沉沉的,正有点走神儿,旁边有人举了碗茶水递过来,说了什么他没细听,也没走脑子,嘴上说了句谢,顺手接过来就要喝。
碗还没碰着嘴唇呢,他手腕忽然让人捉住了,碗没拿稳,里头的茶洒出来,溅他衣服上了。
他懵着一抬眼,恰好对上沈青阳的视线。
沈青阳看着他直皱眉:“你怎么回事?”
“哎呀!恩公,有没有被烫到?”丁小语惊呼一声,赶紧把他手上的碗拿开了,一脸的焦急,“都怪我、都怪我。”
邵凡安这才反应过来,那碗是热茶,丁小语刚刚提醒他得晾晾再喝,他自己没听到。
这事儿闹的,旁边的弟子都停下动作往他这儿围,他一脸尴尬的把手往回抽了抽,挺不好意思地道:“不碍事儿,没烫到,是我没注意到。”
往回抽那一下还没把手抽回来,沈青阳下意识把他手腕握住了,他抬脸朝人家讪讪地笑了下,对方才松了手。
“我没事儿,多谢各位担心,大家伙儿散了吧。”邵凡安让围着的弟子散开了,又赶紧跟沈青阳道谢,“刚才多亏你了。”
沈青阳看他一眼,把他手底下没包完的草药拿了过来:“你脸色不太好,累了就去歇着吧。”
丁小语也道:“恩公,你衣服都脏了,你换下来我帮你拿去洗一洗。”说着还伸手去捋邵凡安shi了的衣角。
这邵凡安哪儿好意思,他忙往后躲了一步,又低头看了看,见自己衣服确实浸了一大片茶渍,shi得也有些厉害,便只得提前离了场。
他问村里的人借了盛水的木盆,端去井旁打了盆水。就这上上下下打了两趟水的功夫,他都能觉出晕乎来,简直头重脚轻的。他赶忙蹲在地上缓了缓,这下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他不是走神儿,也不是累了,而是他身上的蛊毒到了日子要发作了。
虫蛊不知道怎么才能解,段忌尘还在发他的小少爷脾气,落脚的村子地方不够住,他们还是好几个人都挤在一间屋里,就这么个烂糟糟的情况下,他蛊毒还发作了。
邵凡安脑仁突突地跳,身上软绵绵的也没啥力气,他蹲在那儿,正满心烦躁的琢磨该怎么办呢,后领子忽然让人揪了一把。
揪的劲儿还挺大,他跟着站起身,往身后一扭头,正看到段忌尘一张铁青的脸。
“你——”邵凡安话刚脱口而出一个字,就被臭着脸的段忌尘揪着领子掼进了一旁的小屋。
那小屋估摸是个放杂物的地方,就巴掌大点儿的地方,除去有门窗的那一面,其余三面墙下都放满了粮袋,一袋摞一袋的,叠起来得有一人多高。邵凡安被一把搡进来,段忌尘跟在他身后关上门,俩人几乎算贴在一起了,他回身都有点儿费劲。
他一转过来,段忌尘不说话,也不看他,伸手就过来撩他上衣。衣角撩起来看他被水淋shi的那块儿皮肤,又抓过他手翻来覆去的看他手腕。
他身上没事儿,手腕也没事儿,段忌尘松手把他推开了,挂着脸,未发一言,转身就要开门出去。
“欸。”邵凡安赶紧拉住他,和他交换了位置,把门堵上了,“等一等。”
两人离得近,差不多算是脸对着脸了,段忌尘故意别开视线,还是不肯看他,只口气生硬地道:“干什么。”
邵凡安神情一顿,往后靠了靠,后背倚在门板上,把两人的距离稍微拉开了点儿:“蛊毒快发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