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恰好是天色擦黑儿的时候,太阳沉下去了,月亮还没升上来,到处都暗乎乎的,唯一亮堂点儿的地方就是掌着灯的室内。所以邵凡安这一眼看过去,别处都瞧不大清,就唯独自己那张从屋里突然伸出来的脸,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
这猛一下的,给他吓得一激灵,脸色都变了,直接后撤了一步。
那个假人探头探脑的往外看了看,逮着个空当儿就想往外溜。邵凡安人都麻了,伸手就把假人胳膊肘抓住了,下手时的触感竟然是实的,就是碰起来没有体温,不凉也不暖,摸着怪渗人的。
“这……这是什么??”邵凡安惊得不行,从嗓子眼儿里往外挤字儿,“段忌尘,你鼓捣出个什么鬼东西??”
假人被逮着了就不动了,不会说话,也不知道挣扎,眼睛直直盯着邵凡安看,眼底隐隐透出一点儿墨绿色来。除了眼珠色儿稍有些破绽,其他地方和真人简直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笑起来时脸上还带了那么几分洒脱劲儿,那神态和他几乎有九成相似。
邵凡安越看越毛,下意识松开手,黑着脸看向段忌尘。
段忌尘抬手捏了个字诀,朝假人一指,那假人的周身一刹那间笼上一层黑雾,身影一虚,然后就跟蒸发了似的,凭空化成一团轻烟。那烟气由浓变淡,里头隐隐露出个细长条的小玩意儿,大约手掌长短,悬在半空之中。邵凡安眯了眯眼,还没看清呢,那小东西就被段忌尘收进了怀里。
邵凡安脑子现在还是懵着的,这一茬儿接一茬儿的,没一件事儿是他能料想到的,他看向段忌尘,段忌尘也正看着他,他重重皱起眉来:“解释。”
段忌尘立刻错开视线垂下眼:“我想你的时候,就用化形术……化你的形出来看一看。”
这下邵凡安不光皱眉了,他整张脸恨不得都皱起来了。
怪不得呢……
他挨完吓了,脑子开始琢磨事儿了。他这前前后后的一细想,一下子明白过味儿来,难怪他一进药谷就被元宝认了出来,合着元宝压根就不是第一次见到他。也难怪第一眼看到贺白珏时对方的视线直接就掠过去了,原来人家就没分清到底哪个才是真的他。
关键他以为段忌尘背地里金屋藏娇,结果屋门一开,里头竟然蹿出来个他自己!
这都什么跟什么!
邵凡安一个头变两个大,脑瓜子直抽抽儿。他满心震惊之余,把这事儿再仔细捋了捋,又捋出一处不寻常的地方——既然贺白珏也知道假人的事儿,看着还像是有些司空见惯、习以为常的意思,那段贺两家这门亲事到底怎么结的??怎么结也不该能结出这么一出戏啊,怎么都不大合常理啊??
邵凡安沉默不语,脸色发沉,段忌尘看了他一眼,神情间也似是有些紧张,又往前挪了小半步:“我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我就是想看看你的脸,你……”
没等他说完,邵凡安抬起头,上来就问:“你成没成亲?”
“什么?”段忌尘一下顿住,神色有些茫然,“我……成什么?”
两人大眼瞪小眼,瞪了好一会儿,邵凡安心里忽悠一下,这是才算是彻底确定了。他呆了一呆,脸色一半尴尬一半无奈,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不是,你没成亲,那我恭喜时你应什么多谢啊??”
“我哥成亲……”段忌尘怔住,慢了半拍,也反应过来,“你以为……我成亲了?”
邵凡安顿时神情不自然起来,这不是完全闹了个大乌龙吗?!
他抓了抓下巴,仔细一回忆,是了,他当时道听途说,那街边的小道消息确实就听了个半茬儿,说书先生口中的段贺两家成亲,他自认为那个段,是段忌尘的段,可段家有两位公子,谁能想到成亲的竟然是另外一位。
邵凡安平时嘴皮子多利索一个人,这会儿是真哽得说不出话来。
“你以为我成亲了……”段忌尘眼睛微微睁大了,一时间结巴的毛病又犯了,“还、还和我说恭喜。”他声音不自觉的有些打颤,“邵凡安,我没成亲,我一直都在想办法去见你……”
两年前,情蛊的事情败露了,也算是自食恶果,段忌尘被师父带回去便受了严惩,小师父也一并受了训斥。
他那时伤口未愈,又挨了重罚,新伤加旧伤,床都下不来。养伤养了两个多月,伤势刚见好他就又偷偷往青霄跑,跑到山脚,就被江五挡了,后来被自己爹抓回去,再挨打,打完还跑。
跑了两回,段崇越气得火冒三丈高,直接在青霄山四周下了一道巨大的雷障。
以前的雷符是不让他出门,现在的雷符是不让他进山。
段忌尘硬着头皮闯过一次,拼尽了全力,挨了八道天雷,结果连青霄派的山门都没进去,就倒在山路上,后来又被逮了回去。
当时闹得阵仗很大,他娘心疼他,抹着眼泪好言劝他别再任性。
段忌尘知道自己任性,所以邵凡安才不肯要他了,不见他的面,也不回他的信。他在床上休养了三个月,伤好了以后话都少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