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深,喷泉池的澄明流水夹进摇摆摩挲的叶影,树丛枝间亦然泛着粼粼水光,石板路面上一长一短的深影缓慢前行,程粲再拉开半步距离,给沈恣的影子留够踩不到也遮不到的空隙。
沈恣能注意到肩头不再有既强烈又压抑的气息,但他没有回头,只凭借脚步声响去推断程粲还在不在他的身后。
等程粲走到客厅,没见到沈斌的身影时,压在心头的那股闷气似乎才能卸下来,神色也跟着轻松一些,只是面色依旧很差,红的地方通红,白的地方惨白,无法交融的色彩在他脸上交替打架,瘦削的身子也快支不住的摇晃两下。
“哥,小粲去睡觉了。”程粲朝沈恣鞠躬示意。
“厨房还有饭。”
沈恣将目光别开了程粲的面颊,语气依旧很轻,没有什么多余的阻拦动作。
还有。
沈恣和沈斌两个人一起吃过晚餐了吗。
程粲眼皮弹了两下,一时间不知道摆出怎么样的表情,鼻尖酸楚的同时迅速转了身,两滴还未来的及冒出来的泪被卷进了还带着泪渍的手腕。
“不,不吃了,我饱了。”
程粲赌气的成分小到听不出来,声线很颤,断的也很快,藏起了即将从喉咙破出的呜咽。
沈恣没再说话,静默呆在原地看着程粲回了房间才转身进了厨房,餐桌上摆着几碟热菜和两碗冒白气的汤水,两双筷子如常摆放,挨的很近。他今天一整天都在金家,回来路上接到程粲之后找人重做了晚饭,现在他自己也没有什么胃口,打过电话之后又回公司了。
周渊火急火燎地赶到沈恣办公室时被训了一句,这才收拾好心情安心做事,以前半夜被紧急召回公司的时候也不少,不过那时候他自己单身一人,除了泡在拳馆也就剩工作。现在身边多了个娇气包小少爷,他今天放了祁天鸽子,明天又不知道要想多少花样才能把人哄开心了。
“沈哥,海港那片地褚二近期已经着手联系了,他吞了厉城的地盘之后就关了不少娱乐城,资金也大部分转移到出货上面,在派里也撒了不少好处。”
沈恣点了根烟,摁住手底下的一沓资料,“这片地一定要争,他邀买人心就随他去,你下午见了金爷的医生,怎么说。”
周渊轻轻摇头,“最多再活一个月了。”
沈恣的手一滞,咬紧了后齿,“用药吊住他的Jing神,让他能清醒的活完最后一程。”
“是,沈斌晚上七点从家里出去在东城三道绕路,最后在小茶馆见了褚二身边的齐开,他们戒备心很强,跟沈斌的人没敢靠近,没听到具体说了什么。”
周渊把三张照片递给沈恣,沈恣不接,他就自觉收了回去,顺便帮沈恣灭了快燃完的烟头,垂目立在桌旁。他还从来没有见到沈恣在工作上能犹豫这么久,需要借助烟草来思考的地步。
“把这份资料交给程粲去做。”沈恣舒气,落在文件上的指腹移开,留下两个shi痕。
周渊身躯一震,瞳仁跟着散大,“这,这不是要让沈斌去做——”
沈恣神色不耐的偏头,内心也极焦躁,起身时碰翻了桌面的烟灰缸,尖锐猝然的噪响把他的思绪硬生生拖拽回来,这是最快最好最稳的办法,他的判断不存在任何错差。
周渊起先不语,他知道沈恣一旦下了决断,就不会轻易改变,站了一会儿仍然选择顶着沈恣的火气开口。
“沈哥,上次你问周渊选择血缘还是恩仇,我答不出来因为我没有亲人,对于我来说,沈哥您就是我最亲近的人。沈斌是您的亲弟弟,却跟褚二合伙骗您,是因为褚二养了他几年。小粲跟您十年了啊,就算他在身份上比不上沈斌,但是——”
沈恣摇头,他无法再听周渊说下去,轻咬字句,“周渊,我只有一个月的时间。”
周渊低下头,他知道程粲聪明又忠诚,放在旁人身上是好事,落在程粲身上就一定是坏事。
“那沈斌呢?”周渊问。
“不要打草惊蛇,”沈恣灭了灯,漆黑一团里声音好像有了形状,冷冰冰地栽进周渊的耳朵里,“他是我亲弟弟,不管他站在谁的身后,我都会保住他的性命。但我已没有Jing力再去教一个小孩儿了,等事情了结之后,送他去国外读书,不必让他回来了。”
“沈哥替他打算好了。”周渊有些怅然地脱口而出。
静默中沈恣的心绪变得不安,周渊的这句话太像程粲的语气,他拍掉刚在沾在身上的烟灰,手心握的很犹豫,捏成拳的瞬间又松散开,推门先走了。
再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他可以在公司过夜的,但是不明原因的想回家看看。
客厅灯开的时候一个团成球的黑影正往沙发背后钻,磕到头之后才缓缓站了起来,程粲起先抿嘴笑的很不好意思,后来眼角的泪就掺着虚假的笑意掉了下来,程粲低下头小声哽咽,“我怕吓着哥哥才躲的,没干坏事……”
“怎么不回去睡觉,”沈恣觉得自己的语气可能有些重,刻意放到最轻再问了一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