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尚书李源长子译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之前。他身后的花轿里坐着他的小妹妹,不久之前还是一个窝在家里看闲书不爱动弹的小团子,现在也该出嫁了。
李译的心里有点涨涨的。今天是大好的日子,是一个像妹妹出生那年一样的晴朗冬日,但命运还是在他心里种下了一丝担忧。
年年从小被外祖舅家宠得不行,生命中的大部分时间都投入在书上,从未经历过真正的波谲云诡。她虽然聪慧过人,但是绝不是长袖善舞之人在权利漩涡中生存的技术是需要锻炼的,一旦踏错,粉身碎骨。李译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看着家人战战兢兢地享荣华富贵。
陇西李氏有很多好女,但是李译只有一个妹妹。
太子年少储君,太子妃得其钟爱,必定气性不小,李译害怕妹妹从书的世界第一次跨入权力的世界的时候,带着一丝呆气的固执,在太子和太子妃之间难做妹妹说要帮助家族的话他只是默默地听着,心底并不认为她应当担负如此重担这被李译认为是自己的责任。
我的妹妹,合该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小姑娘。他在锣鼓声中这样想。可如今连东宫女眷,她都称不上最了一切的美好词汇,所有的宫墙深情,都只属于、也只应该属于东宫的女主人,大梁朝的太子妃殿下。
喧哗了半日,浩浩荡荡的队伍总算是停在了太子府门。本朝除了太子之外的皇子本应外放,然则今上子嗣不丰,便将除了望都王之外诸子都留在膝下,在京都建府。而太子府则是在离内皇城最近的一座宫室,离天子居处仅一步之遥,虽非如前朝般宫内居住,但是大多人还是习惯称此处为东宫。
新人到,恭迎太子侧妃娘娘。皇帝身边的刘大伴和马大伴均着四品服色于中门口唱诺,他们身上的麒麟扑子是太监中官所能穿着的最高服色。一举一动,一行一止,背后都是天家意旨。
太子侧妃本来不能从中门走过,只能从偏门抬入;但是宫中帝后爱怜侧妃,特令开中门迎接为此周太子妃不知对着黄昏灯烛投下了多少次泪光。
李斯年在轿中一直忐忑不安,到了地点,反而心中平静下来。她又将和一位皇储缔结婚事,不同的是,此次一去,深宫万里,再无回旋之地。她不害怕从未见面的夫婿,相反十分好奇:能坐上荣哥的太子位的他,是什么样子?
哥哥将斯年从轿门中扶出来,他温暖干燥的手牵着她伏在了一个人的背上。斯年有点紧张地环住了那个高大的肩膀。一双皓腕从衣袖中露出,环钏叮当。
别怕。那个人说到,声音是李斯年从未感受过的清冽,靠在他背上的胸腔微微震动,那声音仿佛从她左胸中传来。心的剧烈跳动将她的紧张出卖地一干二净她今年才十七岁,面对将要相伴一生的夫君,没有人会嘲笑她的紧张。
刘疆,斯年在心里默念他的字,昭明。气流轻轻地在唇齿之间碰撞,轻轻的气声,真是一个好名字,就像今天的好日光。
他好似听到了斯年的碎语,答应了一声:我在。托住她的双手不松不紧,刚正有力,恰巧勾勒出衣裙的一道暧昧曲线。少女有些急促的呼吸挠着他的脖颈,就像春天的一只小雀飞倦回巢,把他的高大身躯当作依靠。刘疆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温柔和和缓,似乎都只会出现一瞬间。李斯年感受着他身上的温度,十分庆幸他看不见烧红的脸庞若他能瞥一眼天边的晚霞,那他就会看到她的颜色。
太子跨过了六级台阶这是皇储宫室的规格,然后轻轻地将李斯年扶得站在了地上。他将红绸的一头轻轻地放在斯年手中,然后用手合拢使她攥好,李斯年能够感受到他细长的手指和微温的掌心他的手真大啊,她想。
李斯年握着红绸的一端,因为目不能视物的缘故走得比较缓慢,原以为太子身为儿郎步伐自然会大些,但却从未感受到红绸的拉扯。这让她在这样的冬天里感到了暖意,就像儿时在小厨房烤饼的火炉旁睡着时所感到的那样,心底踏实。她真真切切地正和她的夫婿并肩而行。
司仪傧相扶起斯年,使她能够稳稳当当地跨过火盆这中的碳虽然烧得很旺盛,但是就从喜帕边缘瞥见的一点红光来说,火焰并不可怖。这一点红光意味着她再也不是父母的府中闺秀,不再是陇西李氏的未嫁女。抛下所有过往,带着天家的祝福和火焰的喜气,她成为了梁朝皇室的一员。
夫妇合卺,恩爱非常宫中的喜嬷嬷拉长声调,而此时的李斯年正感到有点头晕。方才夫妻对拜的时候她和太子离得太近,一不小心发髻相触,小碰了一下;观礼的人们在陇西李氏和刘梁皇室的盟好之礼上自然不会讨没趣,都带着喜气和打趣笑了。
然而斯年感到了窘迫和压力,这一碰让她从新嫁的紧张和欣喜中稍微清醒过来。观礼者同是看戏人。她好呢,就一片平和;若是太子不喜欢她,觉得她冒失,她就只会成为一片或许有点高贵的尘埃,没有人再会注意。就像下棋,她和太子的对弈会成为所有观看者上浮下沉的机会,士族胜,膏粱弹冠相贺;士族落,寒族见缝插针。从龙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