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意外,他本应有着繁花似锦、烈火烹油一般热烈而光彩的一生。
但他现在,只能以弱冠之龄挑起骤然摊到肩上的重担,接过兵符的一刻,靖安无言地攥紧了它,那是沉甸甸的江河社稷。
“阿杏,你待在这儿,我留两名军官护你周全,你一个女孩子,不适合去那样血腥的场面,还是在南苑等我回来吧?”靖安对女官道。
阿杏瞬间便红了眼眶,那双杏眼中含着的惊讶和谴责让靖安不忍直视,靖安低声说完后便抽身欲走,却被女官扯住了袖子。
“殿下此去,还能回来接奴婢吗?”
“若我能回来,一定来接你。”靖安将细指掰开。
“奴婢也要去,往日殿下练剑都是奴婢作陪。战场之上,我定不会拖累殿下,还请殿下不要留下奴婢。要奴婢在这里等消息,还不如现在就杀了我!”
“阿杏一介奴婢,不懂何谓报效国家,只是放着主子冒险,而自己安逸的事,我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靖安迟疑了一瞬,知道这个如同长姐一般的女官性格刚烈,若是丢下她,说不定还会半路偷偷追上,到时兵荒马乱,确实不如将她带在身边稳妥。
好在此次南苑之行,郑天瑞被父亲所在家中反省,不在身边,不然此时不知道要怎么闹呢,他一个文官……靖安一念及此,心中微叹。他在意的不过几人,不知宫内情形如何,埋伏如何,无论怎样,至少他要护得这些人的周全。
大军来的光彩,姿态雍容;去时匆匆忙忙,扶棺而归。沈靖安率军一夜飞奔到达帝都城脚下,将叛乱禁军拿下。当冲进城门的时候,靖安额上的白绫都已被血污浸透。
如今靖安已经知道当初密探所报消息有误,原以为会率主力围攻北苑的段兴邦竟是弃子,而荣王釜底抽薪,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舍皇帝而直接控制皇宫,确实有常人难以想象的魄力。
可怜段兴邦兢兢业业跟随荣王十余载,就这样轻飘飘地被舍弃,到头来落得死无全尸。
靖安在荣华门前勒马,身旁王将军立刻上前,低声道,“殿下……”
靖安看着那满是鲜血的宫墙,满腔怒意翻腾,抬手将段兴邦的人头扔了出去,圆滚滚的人头带着血迹一路轱辘着,正好滚到守门的将士脚底下。
宫内虽大,容纳的将士却有限,同靖安所率兵马人数相当。
明知是陷阱,却也不得不跳。若是父亲不在宫中,靖安尽可号令天下兵马勤王,围攻荣王,但此刻太子生死未卜,靖安一刻也不敢多等。
他只能寄望于昨日荣王兵马入奉天殿之时,同宫内禁军血战之后折损较多,这样即便是对方早有准备,己方也可凭借血性占据上风。王将军的意思靖安明白,可靖安已经没有退路。
入得宫门,果然是黑压压的叛军,厮杀一刻之后,宫门在身后缓缓关上,落了千斤锁——他们已经是瓮中之鳖,除非死,亦或是胜负已定,否则宫门绝无可能再开。
无论表面多么平和温柔,或许骨血中始终带着皇家的血统,在杀前几人时,靖安或许还有些手软,到了最后都已趋于麻木,只能机械地挥动着手中的剑将来人一一斩于马下。
这些人中很多靖安都认得,那一张张鲜活的脸,或许曾在他幼时带领着迷路的他穿过重重檐廊回阁,或是曾教习过稚嫩的他一招一式,到了这时,便只剩滔天的恨意,挥剑便是毫不留情,只取对方性命。
如同一滴冷水溅入油锅,忽然听得一声“皇孙在此”,所有人都如同疯了一般朝靖安砍过来。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靖安从不知道自己有一日也能引来如此多的杀意。时间久了,双臂都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避过要害之后,身上还有大大小小多处伤口。
温热的鲜血不停地泼落在皮肤上,一滴溅进了眼中,靖安眼前顿时一片血色,混着血的眼泪被很快抹去,他听到了身旁的一声轻呼,伴着刺破皮rou的声音。
靖安回头去看,正好扶住女官倒下的身影,在将士的拱卫之下,靖安飞快地将阿杏接到自己马上,替她按住伤口。却发现一切的努力全是徒劳,阿杏的唇边溢出血沫,紧紧拽住靖安的袖脚,暖澄澄的目光中皆是平静。一句话都来不及说,便在他怀中没了气息。
那一刻靖安有没有流泪他竟忘了,他只是替她飞快地掩了双眼,伸手挡住从旁横过来的刀,平静地将她交给身边最近的一人。
人都死了,莫要让别人糟践她的尸首。
没什么好悲伤的,反正不久后还会再见。
远远地,靖安似有所感,抬头一看,果然看到奉天殿上荣王父子站在那里,隔着重重高阶看着他一路拼杀。靖安面无表情的将额上血迹抹去,于强弩之末中忽然迸发出力量,径直策马冲到阶下。
“沈弘毅,我父亲呢?”靖安在阶下横剑直指,声音沙哑到粗粝,已经完全不似少年之音。
冲天的煞气让荣王周边的亲卫无比紧张,层层人群连忙拱卫在他二人面前。荣王世子被这样杀气腾腾的表兄震慑到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