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车,把他送去信得过的医馆,让郎中重新收拾了伤口,又诊了脉,开了方子,罗启去旁边药铺子拿了药,才回去家中。
唐伯是个颇禁得住事儿的老翁,虽面色发紧,知道并无大碍之后,并不唠叨,指着罗启、霍英给谢庸铺床换衣,又让两个小子一个去熬药,一个去买鸽子等炖汤滋补之物。
老翁拜托周祈:“还劳烦周将军多待片刻,帮着照看一会儿大郎,我去厨下看看。”
周祈自然无有不应的。
唐伯自去忙了,周祈走到床边看看谢庸,谢庸对她一笑。
“你嘴有些干,喝点水?”
谢庸摇头。
“吃个桃子?”这是周祈院子里的桃子,她这几日没空,只让唐伯自己去摘的。周祈说完,自己先否了,“受伤了能吃桃吗?我恍惚记得谁说过不行,说吃桃伤口痒,还是别吃了。”
“你闭会儿眼睛养养神?”周祈又道。
谢庸依旧微笑摇头。
“要不我给你念一卷书?”
“你陪我坐一会儿就好。”
周祈看一眼谢庸,谢庸微笑着看她。
周祈默默地把窗沿下一个鼓凳搬过来,放在谢庸床边,坐下。
两人对视片刻,周祈避开眼睛:“你又何必这样,我是武人,皮糙rou厚,被箭叮一下子也没什么,你——”周祈有些说不下去了。
过了片刻,周祈方垂着头,又小声道:“你这样,我觉得亏欠你良多,无以为报。”
“嗯,只合以身相许。”
周祈抬眼,虽是玩笑话,谢庸眼中却无玩笑意。
“阿祈,你为何不应我?说实话。”
周祈再次别开眼。
“身世?”谢庸看着她。
周祈咬着下唇,过了片刻方道:“身世。你知道,我出生在大业三十一年,刚出生没多少日子,就被蒋大将军抱到了宫里……”周祈将自己姓周的蹊跷,宫中捡孩子的规矩,从小到大蒋丰对自己的态度都说了,扣发公验之事也说了,“我至今仍然是宫廷女奴身份。”
“大将军捡我用意何在,养我用意何在,扣着我又用意何在?”周祈看着谢庸烟青色床帐,目光苍凉,“谢庸,我是一个没来处,没归途的人。”
没来处,没归途……她这样的话,这样的神色,谢庸只觉得心似被人狠狠攥了两下,原来只想到她或许是怀疑自己的身世,却不知道还有扣发公验之事。是啊,阿祈这样洒脱豁达的性子,但凡能过得去……再想到她的洒脱豁达,又有多少是被迫的不得不洒脱豁达,谢庸的心更难受了。
“那日你独自喝酒,是去见蒋丰说公验的事了?”谢庸轻声问。
周祈点头,却又解释:“不是为你,我一直想脱离宫廷出来。”
周祈平静地看着谢庸:“怪我没跟你讲清楚,也怪我之前轻浮,总逗引你,谢少卿,我不是你那个合适的人。”
谢庸亦平静地看着周祈:“阿祈,岁月还长,可以有无数的变数,我们可以查,查出当年真相;也可以等,等我们站得更高更稳些,等今上驾崩,等新皇登基。阿祈,你不能不给我与你一同等的机会。”
“阿祈,我们遇见彼此不容易,别轻易说什么不合适。”
周祈微仰头瞪大眼睛,半晌方道:“我只是觉得,你不必这样熬着,你可以幸福完满地过你的日子。”
谢庸叹一口气:“没有你,谈何完满呢?”
忍了半天的泪到底流了下来,周祈觉得自己今日大概把过去许多年没流的眼泪都补上了。
周祈看着谢庸,谢庸微笑着看她。
过了片刻,周祈用袖子狠狠抹一把脸:“谢少卿,你真是个倒霉蛋。”说完又笑了。
谢庸也笑了。
周祈趴在床头,凑近谢庸。
谢庸抬手抚摸她的面颊,用大拇指把她眼角最后一滴眼泪抹去。
胐胐蹲在不远处,“喵”一声,甩一下尾巴,走了。
☆、审结案件
谢庸受了伤, 未能去听庭审, 崔熠、周祈自然是要到的,一块听庭审的还有宋大将军手下那位王长史。
高远在庭上对其罪行供认不讳。
这高远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从七八岁上其父对他便有猥亵之举,高远开始年纪小,不懂什么,后来渐渐懂了,十二岁时逃出家去,流落陇、岐一带。在陇州时, 被一个游侠看中,收为弟子。十八岁上,其师与人比武重伤死了, 高远便返回了长安家中。
其父与从前一样,还是那样的“德高望重”, 满面肃然,满口仁义。高远自知无法让人相信这样一位“君子”猥亵独子, 毕竟当年诉诸其母时, 其母都只以“阿耶疼爱你”来搪塞。
但此时的高远已非当年茫然无助的幼童,他伪造邀约书信骗其父去坊里永安渠旁的酒肆,然后埋伏在路旁,趁着天黑Yin雨推其入河将其杀死。其父无伤无痕无仇敌,当时的京兆府尹便以失足落水结了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