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下来,正欲再追,就听背后传来一道清亮的少年音:“……别追了,追上你也打不过他。被他带走的人是他的同伙。”
三言两句把情况交代清楚,季三昧才顾得上捂着自己的肋条骨抽上两口冷气。
周伊人看得出来,这小孩道行不浅,刚想问问他这里发生了什么,就瞧到了他别在腰间的金玉烟袋。
她狭长的凤眸一眯:“沈伐石是你什么人?”
……嗬,可以啊。
季三昧也不打算再兜圈子下去了,果断认亲:“娘子认不出为夫,叫为夫好生伤心。”
饶是心里早有准备,周伊人也还是震了一震:“……季三昧?”
眼前孩子的神情太像那个吊儿郎当的故人,又有那柄金玉烟枪为证,周伊人不消片刻就相信了他的话:“你重新投胎了?”
季三昧把一切前情抛诸脑后,暂且不提:“此地不能久留,你先从这儿离开,我去找沈兄。”
周伊人白了他一眼:“你?现在?”
说着,她快步上前,把带伤的季三昧一个打横抱了起来,并刻意避开了他肋骨的跌伤:“他在哪儿,我带你去。”
季三昧不由感叹,周伊人还是十几年前的周伊人,一点也没有变,岁月在这女人身上淬了火炼了钢,炼出她一身不逊于须眉的硬骨头。
他也不与周伊人多推搪,只说了声“快”,就跟周伊人一道,奔着他家沈兄去了。
被周伊人救下的女孩靠在墙根,有气无力地歪着脑袋,看向周伊人离去的方向,嘴唇反复蠕动,无声地发出“谢谢”的虚弱音符。
周伊人是没有留意到她,而季三昧则是无心留意。
周伊人和何自足这边打得火光横飞,沈伐石依然没有找过来,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又发病了。
自打七年前从烛Yin回来,沈伐石的疯病只犯过两次,一次是因为季三昧嘴馋,自己跑下山去买枣糕,没跟他打招呼,另一次是和他出去采山菌时,季三昧一个不小心滑下了山崖,幸亏被沈伐石及时捉住手腕救了上来。
尤其是第二次,沈伐石把他提上来时,表情难看至极,眼里的郁色浓得化不开,扒了季三昧的裤子就是一顿揍,打得季三昧硬是两天没下来床,沈伐石恢复过来后心疼得要死,小心翼翼地哄着季三昧,很是捧在掌心里疼了他一阵儿。
可以大言不惭地说,季三昧是治疗沈伐石唯一的药。
周伊人对这一切全然不知,抱着季三昧于半空中穿街过巷时,她还试图问出季三昧这些年的景况:“还能说话的话,就跟我说说你这些年是怎么回事。”
季三昧满不在乎地说:“死了,又活了呗。”
周伊人:“转世投胎,你怎么还有记忆?”
季三昧不用动腿,舌头就满嘴乱跑起来:“定是孟婆瞧我长得俊。”
周伊人没有理会他的自恋,因为她远远地看到了沈伐石。
她站住了脚,看向那团在空茫街道上踟蹰挣扎的人形。
那个烛Yin城里意气昂扬、为了季三昧跟她打架的冷面青年,容颜未改,但是整个人的气质已经天差地别。
沈伐石像是被人在天灵盖凿了个洞,全身轻得几乎要飘起来,却还是要费尽全力地把自己钉在地面上,他甚至忘记了要调动法术,只有湃然的灵力流水一样从他四肢百骸淌出,在他走过的每一步路上,熔铸下一个个刻骨铭心的脚印。
季三昧不假思索地从周伊人怀里挣出来,不顾离地面还有两层楼高,纵身跳下,大声唤道:“沈兄!”
沈伐石的头发略有凌乱,一丝墨发垂在鬓边,把他眉眼的色泽衬得更加深邃可怖,此时陡然听到季三昧的声音,他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其实何自足和向小园都多虑了,疯癫状态下的沈伐石,不存善恶,不存理智,整个人就是一具被掏空的走尸,所以季三昧才这样积极地逃跑,想要来找他的沈兄。
……沈兄不过来,我就过去。
扑在沈伐石怀里时,肋骨处剧烈的疼痛让季三昧眼角红了一片,但他还是努力吸了一口气,说:“沈……”
他被沈伐石狠狠抱紧了,两个人的肋骨抵在一起,疼得像是在打架。
季三昧痛得眼前发黑,却把沈伐石抱得更紧了:“不怕,沈兄,我回来了。我舍不得扔下你一个人的。”
沈伐石喃喃:“你上辈子就把我扔了。”
他的口吻很委屈,像是只惨遭主人抛弃的大狗。
季三昧痛得两眼发黑,信誓旦旦:“这次不扔了,说什么都不扔了。”
小孩子哄着大孩子,就像即将到来的九天雷劫算不得什么似的。
天边一道响雷扯过,一道暗紫色的玄雷自九天之上降下,几道亮光泼辣辣闪过后,就有雪白的雨滴刷拉拉打下来,敲打在人的皮肤上,阵阵生痛。
从刚才起,周伊人就察觉这雷声有异,此时风起云动,她也没有太多诧异,只在掌心聚出一团烈火,随时等待异变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