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出去玩的下午,拼凑在一起?”
“我的确想过这种可能。星期日和五点,单独任何一个信息都可能记错,但是,”路菁从提包中取出一样东西,“我从旧书堆里找到的。”
那是一本因泡了水而扭曲,又因氧化而发黄的书本,封面破败得只剩下一条碎纸,娅枝隐约能看清上面有“初级”和“曲谱”两个词汇,猜想它是路菁小时候用的琴书。
内里的书页竟然齐全,娅枝翻开第一页,注意到右上角用圆珠笔写着“星期一”,字迹歪歪扭扭,颇像儿童之手书,她细细翻下去,发现这本书是按由易至难编撰的,最前面一连几页都是基础音阶,注的也皆是“星期一”,再往后翻几页,便出现了“星期二”,一直翻到书的末尾,娅枝才看到“《梁祝》——改编自何占豪、陈钢小提琴协奏曲《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标题,标注的日期果然是“星期天”。
路菁的练习方式并非纯粹的苦钻,而是螺旋式地循环从简到难的过程,身为音乐教授的父亲曾说,学艺必先厚积,根基未定便急于求成,纵是天生奇才也该练废了。路菁听话地按照定下的日期拉琴,每个周一她都要一遍遍地做最基础的练习,这样的重复毕竟有长远的良效,她这种练法就像一枚螺钉旋转着身子深钻,虽缓慢而扎实,几乎不可能倒退,当最根部的螺纹也被磨得平滑,这门功夫就算是学成了,从此见谱即奏,再无滞碍。
路菁不敢旷逃练琴,也不会弄乱练习顺序。
也就是说,那隔窗一幕果真存在过,确凿无疑。
但从警局回来以后,她没有再向任何人提起过那场景,那毕竟是太小的年纪,在小路菁的时间轴上,自己只是在饭桌上提到了娅叶,便被莫名其妙地带到警察局,那儿的警察叔叔明明让她重复了好多遍已经说过的话,还要反复询问那是真的还是编造,爸爸和妈妈也反常得怕人,他们痛心疾首地责备女儿“学会骗人了”,他们有时会议论路菁听不明白的事,在她倦在小床上半睡半醒的时候。
路菁记得妈妈说了这样一句话:“真不知道菁是从哪里听说这事的。”
做丈夫的则愤怒多过担忧:“小孩子家,真是不知轻重。”
路菁长大了些,知道妈妈所说的“这事”,就是娅叶的小小身影不该出现在那天下午,也不会出现在今后漫漫岁月的任何时刻了。练琴间歇,路菁依然习惯俯瞰窗外的院子,她长得更高了,不但能看到卖nai人每天停车的院门,还能看到左边和右边的大片草地。
草地上,再也没有两个女孩嬉戏玩闹,年华羡人。
院门口,卖nai人依旧收钱,给所有奇形怪状的容器灌满牛nai,然后骑车离开。但他再也等不到笑嘻嘻地递来两块钱的小女孩,也再无妇人倚窗望着他们微笑。
案发时全城风雨,警惕的人们纷纷将自家孩子看护得更紧,小路菁自然没有见过两位玩伴的死状,就连铺天盖地的报道也被父母像拒绝瘟疫一般,愤恨地关在了门口的信箱里。
牵着男人的手说笑的小女孩的侧颜,成了路菁对娅叶最后的印象,她有时以为娅叶是瞒着家人,和那位叔叔一起去了很远的地方,在那里交新的朋友,踢新的沙包……开朗如娅叶,不论在哪里,都会受欢迎的。路菁又觉得娅叶并没有离开,只是她们见不到了而已,像对门那未曾谋面的一户人一样,只是恰好持有和路菁一家人截然相反的作息安排,所以隐身于时间线的褶皱。
上学以后的自己,开始早出晚归,不得不熬夜练琴,和院子里的邻居不也见得越来越少了吗?
直到有一天,路菁背着书包路过娅叶家所在的单元门口,那两扇们大开着,里里外外都拥满了相识和不相识的邻居,这人群已经足够喧嚷,可喧嚷还是压不住那扇门中,一片空洞黑暗里传来的女人的哭吼。
几个少年站在稍远的地方,重心依托在一侧的腿上、腿又靠在同侧墙上的站姿,已经很像模像样了。他们嬉笑着,唾沫横飞,句句议论都直戳着门内的女声而去。
路菁认出他们也是同院,与当年在草坪上踢球的男孩们是同一批人。这场景刺痛了驻足的路菁,她不由得别过脸,好奇的欲念灭了,她不想知道娅叶的家里出了什么事。
的确,一切早就变了,真实的唯有现实。警察和父母是对的,也许她提前一天或几天拉了《梁祝》,也许窗外走过的只是很像娅叶的女孩,也许卖nai人也会在中午来,又也许,他根本就没来……四岁的孩子,又有什么确凿的记忆呢。
路菁彻底放手了,那疑团随即沉入深海之底,再也惊不起一丝涟漪。路菁将全部心力用在读书和练琴上,在其他少年少女们最叛逆不定的年龄,过着最早熟也最严苛的生活。
三
娅枝比任何人都更想知道,姐姐被害死的真相。
但她做不到打断路菁,而越过那些夹杂了太多心路历程的叙述,直奔主题。她理解路菁所经历的那些自我怀疑、反反复复。某种程度上,她们是差不多的人,都受囿于过往的迷丝,也都始终逃不出去。
四岁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