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落地之声都能清晰捕捉。
寂静到极致。
夏暄笃定宣告:“臣,要娶她为妻。”
惠帝冷眸闪过近乎于荒谬的震怒。
可他暗暗换气之际,却带有“果真如是”的了悟。
君臣父子隔空对视,复杂得无法言喻的情绪渗透于空气中。
夏暄的不退不让,仿佛从虚无缥缈处窜起一星火苗,随时引爆大殿各处。
“放肆!”惠帝龙颜怒火顿烧,颤声呵斥,“监国一年,你还有没有一丁点……对君臣法礼的敬畏之心!竟敢悖逆君父?为了一女子?一个异族姑娘?早就定好要成为你嫂子的联姻公主?”
夏暄未有半分犹豫:“是。”
惠帝磨牙切齿:“你断定,朕奈何不了你这个储君?”
“臣不敢。”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惠帝爆发罕见暴怒,额角青筋频现,激愤过后,大口喘着气,胸膛起伏不定。
群臣惶恐而跪,乱糟糟哀声恳求:“陛下息怒!龙体为重啊!”
也有几位持重老臣极力劝阻夏暄。
“殿下!婚姻乃大事,天家尤甚,两国联姻更甚哪!”
“太子妃人选关乎国家命脉,应由陛下圣夺,您、您岂可妄自私定?”
“对啊!此举于法理不容,于情理不合!”
夏暄轻轻笑了一声,从容间微露锋芒:“赵王自始至终未接承旨意,臣与九公主的所谓‘叔嫂’之名,自始至终未曾确定!男未婚,女未嫁,相互爱慕,在法理之内;爱慕而求娶,乃情理之中!请陛下收回成命,为臣和九公主赐婚。”
殿外日影渐趋明朗,璀璨晨光透门而入,照得金碧辉煌的殿厅亮堂辉煌,却照不透惠帝面上的沉寂与Yin霾。
“别忘了,你的储君之位,你的监国玉印,你的封驳之权,无一不是朕所赐!你这般有恃无恐,断定朕没胆量废储吗?”
“废储”二字一出,跪倒的朝臣们全数伏倒。
“陛下切莫动怒!”
“请陛下三思!”
“国本之尊,岂可轻言废立?”
支持夏暄的重臣们更添哭腔:“太子他……并无分毫额外过失啊!”
夏暄依然跪得直直的:“臣有恐,无恃。但臣坚信,陛下不仅为臣的君上,也是儿唯一的父亲;臣同样坚信,君父待母后如珠如宝,情深爱笃,方有长兄、臣、嘉月公主和小七的存在和成长。
“子承父业,子继父行。儿所求的,不光是肩负联姻的九公主,也不单是主东宫中馈的太子妃,更是志同道合、白首不离的伴侣,生死相依、相互扶持的发妻。而她,正是儿想要的——那个人。”
他语气沉静中腾涌深情,教听者恍惚间如沐暖流。
少顷,他态度越发坚定,补充道:“储君之位,事关大宣千秋万代,全凭陛下裁夺。如陛下觉三哥或七弟比臣更具贤能,大可废储。但贺若家的九公主……臣,娶定了。”
台上帝王,台下朝臣,不禁震慑于他的胆大与妄言。
如此狂放无度的言论!
如此恳切无悔的情话!
那位清冷孤傲的太子,疯了?被小公主迷了魂,丢了窍?
他对她在乎到甘愿豁出去,抛却所有,孤注一掷?
在场之人深觉他们素来景仰的皇太子,已陷入魔怔。
但夏暄清楚,他比任何时候更清醒,脸上甚至因公然坦诚心迹的思念,而浮起愉悦动情的温柔笑意。
——他又想她了。
他知道,再无别的皇子,比他更适合继承大统。
他知道,君父比他本人更确信这一点。
他在赌,赌惠帝作为君主的不舍,和身为父亲的不忍。
倘若输了,最坏的结局,无非被废储,重新当回他的闲散亲王或郡王。来日不论兄弟中哪一人上位,必将起用他,他亦乐意倾尽全力扶持。
可若赌赢了……
天下和她,都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
这一刻,惠帝眉间掠过无可奈何的悲色,又隐隐滋生微妙的骄傲。
他对身侧内侍官摆了摆手,将袖内一封承载了千里风霜雨露的书信,转呈至夏暄之手。
夏暄双手接过,在其眼神示意下抽出金箔玉笺,逐折展开。
那一纸沉重,竟让他禁不住一颤。
···
晴容快饿晕了。
确切说,是晴容·辩哥,快饿晕了。
昨晚忽然收到旨意,要求她翌日上午在赤月行馆等候,她不得不连夜从乐云公主府别院火速赶回城。
待沐浴更衣、栉发梳妆完毕,天色渐明,人也疲软地瘫倒在床。
一睁眼,正好瞧见太子身穿朝服,板着俊容,大步流星往外走,竟未转头看上她半眼。
东府上下忙个不停,只有长乐给她送来一碗水和一小碟坚果,匆匆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