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州大人惨死,巴州炸开了锅。偏偏唯一醒过来的侍卫头领根本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子,只记得有个男人穿了一身白色的皮毛大衣。官兵彻夜搜索,街道灯火通明。好些睡下的市民被吵起来搜家也不敢出声抱怨。
而此刻被他们追缴的罪魁们早已跑到了城外的破庙。
司徒空递给李沛一条Jing蚕丝手绢擦脸。陆衣锦没有这个待遇,只能用衣袖慢慢把脸上的血擦掉。李沛擦脸的动作渐渐慢下来,终于忍不住向陆衣锦道:“姓楚的他也是为了保全更多……”
“我做的事不后悔。明天我就离开,绝不会连累你们”陆衣锦打断她的话。
什么原因什么大义与他何干,他只知道不久前还和他说笑的一村人,连同那个他有生以来见过读书最有天赋的孩子,在那晚全死了,他们中的大部分尸骨无存。
李沛被他莫名其妙的怼这么一下,也有些脾气上来:“你……乱说什么,谁怕被你连累了?”
陆衣锦自然知道她并没有这个意思,可也不愿意解释。偏偏司徒空又插嘴:“是呀,本来没事的,就因为你,我们都向官府动手,早就被连累了,你走了又有什么用?”
李沛根本不是这个意思,但她不善争执,每次吵完架都要过好几天才能想起来该怎么吵,此刻也只能急的说:“我没有……”陆衣锦忽然拉起她的手握在掌心,李沛蓦地安静了。
司徒空看着他俩瘪瘪嘴:“要不我出去?”说完装模作样的走向门口,忽然又自语道:“我出去倒是行,但我身上好像有封楚大人颇为重要的信哦”
方才情绪波动太大,李沛和陆衣锦都把这封信忘了,此时才想起来。虽说不知道这信跟他们有什么关系,但看他那紧张的样子,起码是记录了什么要紧事。李沛连忙说:“回来回来,咱们一块看”
三人用火折点燃了屋内散落的桌腿,屋里终于有了足够的亮光。司徒空擅自拆开信读,他看了一会儿,脸色微妙的变了,接着便把信交给了李沛:“你们看吧,我去接小郡主”
李沛犹豫道:“你要不要把外套脱了……”大晚上穿一身纯白,确实过于显眼。司徒空已经走到了门口,头都没回,只伸出戴满戒指的右手挥了挥:“放心吧”
见到我的人不会有机会告密的。
李沛看着他的背影走远,还是有点担心:“陆衣锦,要不我们跟他一块去吧……陆衣锦?”只见陆衣锦拿信的右手在忽闪的火光中剧烈颤抖,一滴泪落到纸上,啪的把墨洇开。
李沛连忙凑过去,这信用词书面,她有些看不懂,但里面的字基本是认识的。她费力的把这些字串成能看懂的话,越看越是心惊,一颗心好像沉到万年寒潭。
信是楚弗瑞写给上级的。说一切均已办妥,又说王万山那边已经说好了,不日也将派人上门。他感叹道,虽然之前屯粮被恶匪骗走,但现在每亩地价格反而更低,古人云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大概就是这样了。
王万山……好熟悉的名字。李沛不太能记住人名,她自来也不愿意在这方面下功夫。此刻大脑却反常的飞速转动——什么人能与比知州还大的官交易,官员,还是富商?一个只听到过一次的大名突兀的出现在她的脑海。
王万山……王百万?!
想通这节,她接着读下去。
当年全郡的堤坝都是他们的同党负责修建。此地过去并无洪涝的危险,本应是个临时的肥差。只是去年天降暴雨堤坝才有些损坏。负责修缮那官员心怀侥幸,以为这样的暴雨日后不会再有,偷工减料私吞了不少工程款。眼下这些坝都被水泡软了,不知道何时其中某个甚至多个便会垮塌,除非水位立刻下降。
唯有侉县的坝全由前任官员修成——前任那人已经身故了。现在由侉县泄洪,其他堤坝自然不再有溃坝的风险,他们的渎职不会被揭露,侉县之外的百姓也才得以安居乐业。
某种角度上说,楚弗瑞说的牺牲侉县拯救大局也并没有错——只不过这需要拯救的灾难也是他们带来的。
楚弗瑞特别在信末表示事情已经做干净,不该留的人一个都没留。他已经上报朝廷,表示早就做好了震抚灾民的工作。
真相终于在眼前展开,李沛惊怒交加,指甲几乎陷进rou里。回忆起方才书房内楚弗瑞大义凌然的样子,只觉得万分荒谬讽刺,几乎想再杀他一次。
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
她不愿细想信的内容,可脑子却不听使唤,所有的细节搭桥一样自行首尾相连。并没有花费什么时间,好像机括咔哒咬合一般,很多无关的事情顿时在她脑海中串了起来。
害怕渎职被揭发也许是一个理由,甚至是个不错的理由,可为什么不在水位最高的时候破坏,却在雨停了水位缓慢下降的时候毁坏堤坝?
虽然恶匪骗走了粮食,现在地价却更低了……
破庙外传来呜呜的风声,吹的火苗忽明忽暗。
李沛忽然不受控制的跌坐在地,喃喃道:“……是我”
陆衣锦猛的抬头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