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好瞧的,和往年差不多。”徐志怀说着,折起报纸,盖住了百货商场的促销广告。
小阿七努努嘴,悻悻然缩回脑袋,继续闷头拖地。
她本打算等先生跟姜小姐定了亲,就卷铺盖走人,可徐志怀从冬天磨蹭到春天,拖了小半年不给姜家准话。姜先生急了,屡次派人来催。女儿家的青春年华转瞬即逝,现在是最抢手的时刻。像他这样,实在不厚道。
徐志怀一面劝说自己应当抓紧时间结婚,姜小姐各方面都很不错,一面又想着沉从之的话,举棋不定。一来二去,姜家不乐意了,先一步禁止姜小姐再与徐志怀见面,免得坏了女儿的名声,并开始为她寻觅下一位如意郎君。看後續章幯9到:&120061;&297;&120002;&297;&169;o&120106;
不到半年,报纸上便刊登了姜小姐的喜讯。男方是一名保险公司的经理,大她三岁,父亲厉害些,是苏州两家丝绸公司的董事。
瞧!这才是结婚员该有的架势。
跟姜小姐的婚事没成,小阿七便也装糊涂,没再提离职的事。
但走了一个姜小姐,又来了一位江小姐。江小姐模样相当漂亮,红唇油亮,十指丹寇。她与徐志怀刚见面,便亲昵地搂上来,送了一个贴面吻。据说,江小姐高中时交了五六个男友,其中一个为她自杀,两个为她打架。徐志怀招架不来,就不成了。
他最满意的是一位姓林的小姐。
林小姐的祖父是前清重臣,父亲是有名的书画收藏家,本人写的一手好字,留过洋,学的油画专业,玉照时常刊登在《玲珑》杂志,堪称名媛典范。徐志怀请她看电影、喝咖啡,看了四五场,喝了七八杯,林小姐都很得体地出席了,与他交谈,口吻也是淡淡的,十足的温婉贤淑。
这次,徐志怀觉得自己考虑的很清楚了。
林小姐各方面都上一任很像,但从家境到脾性,都比上一个好。
他找了一位中间人去求亲,不曾中间人想碰了一鼻子灰,讪讪而归。
这时,徐志怀才知道,林小姐身边多的是门当户对的青年才俊,从一开始就看不上他,觉得他出身低微,父辈不过是宁波的乡绅,家底不够厚实,还比自己大十岁,又离过婚。
最令林小姐反感的,是徐家佣人的闲言碎语。她认为,已经离婚,佣人却还在说前主人的坏话,要么是这位徐老板拎不清,管不住仆人,要么是他忒没气度,指使下人这么干。能这么对前妻,保不准这么对自己,很不可靠。
对方既然是这个态度,徐志怀也不打算自讨没趣,去辩解什么,只当从没约会过。
这般折腾来、折腾去,上海的咖啡厅都要喝遍了,婚事也没能有个着落。
张文景被惹急了,一通电话打来,数落他:“徐霜月,你别太过分!要比你小的,没结过婚的,没交过男朋友的大美人。出身书香世家,知书达理,起码读到高中,国文功底深厚,Jing通一门外语,品味高雅,性情温和,擅长Cao持家务,不是洋人、不是混血、不是北方人,还要两年内为你生孩子……世上哪里有这样的姑娘?我上月宫给你把嫦娥请下凡,行不?”
“有的,”他脱口而出。
——曾经有过。
张文景听他那笃定的口吻,又气又笑,左手叉着腰问:“徐霜月,你究竟想怎么样?给我个准话。”
“你看着来,我没什么要求。”徐志怀淡淡道。
“江小姐不是挺好?摩登女郎。”
“聒噪,过于活泼。”
“那王小姐?从小养在深闺,读《女则》,娶回来还能给你绣绣手帕。”
“木愣愣,没情趣。”
“那就董小姐,董小姐的性格最好,知书达理,一个娇娃解语花。”
“不太合眼缘。”
“得,你又嫌人家不够漂亮——谢小姐?谢小姐总行了吧!介绍给你的姑娘里,她的模样最好,年龄也最小,才十六岁。”
“她连国语都不会说……”
“那你都娶回来吧,反正也养得起,一周七天,每天换一个,各取所长。”
“我坚持一夫一妻制。”
“所以徐霜月,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是说了?都可以,我没什么要求。”
话音刚落,嘟嘟两声,张文景挂断了电话。
不知不觉,东方刮过,西风袭来,又是一年耶诞节,转眼便是新年。今年的冷流来势汹汹,出人意料地在年前下了一场细雪。霜雪漫天,但只下了前半夜,过了子时,明月拂去云层,冷冷的月光映照着薄薄的残雪,静到令人窒息。
徐志怀拉开窗帘,望向荒草萋萋的庭院,惊觉时间过得这样快,竟让石板长满了青苔。淡且白的月色,簇簇的碎雪,掩盖着一道道苍青色的痕,如同一颗陈旧的心。
思及为结婚折腾的这一年,徐志怀发自内心地感到厌倦。可传宗接代,完成母亲的遗愿,是不得不背负的责任,一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