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来发几枝,又是一年初。
去岁的这个夏日,宋冠青还是一个回京的倜傥青年,想见楚渝只能远远的看上一眼,偷偷摸摸的与她说话。如今,他堂堂正正地站在大殿上,不卑不亢的说,要求娶长公主。
此事他私下与楚皇暗示了一番,皇帝又询问了楚渝是否愿意,才有了今日。他也就顺水推舟的应了下来。
两情相悦的青梅竹马,又是在王朝鼎盛时期,自然能终成眷属。只是对于另一人,许多事一开始便错了。
“许久没见哥哥了。”楚渝背靠在宋冠青的身侧,视线穿过桃花叶隙,迎着天光。
“过阵就好了。”宋冠青抬起另一只手,为她遮住了阳光,又关心道:“仔细眼睛,不若成婚就看不到你的新郎了。”
不理睬他的俏皮话,这几月来不刻意提起,明明也只相处了几月时间,却要耗费更长的时间去忘记。
“你会忘了我吗?”她倏地发问。
“自然不会。”
“若我走了呢?”
“我便随你。”
一字一句,对答如流。
“我也是。”
东宫寂静,宫人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太子殿下近来睡眠不好,最忌声大,每日都会在书房一整天处理公事,然后又眼圈发黑的回到寝殿。
应晗搬走那天,他进宫商议处置逆党的事,回来了误了时辰,想着,过几日便让父皇赐婚,他不信应晗敢不从。一想到应晗愤愤的脸,他就觉得好笑。
只是没想到消息那么突然,她竟然病死了。
这样荒唐的理由,即便宵禁,他也顾不得隐匿,直冲冲跑到了应府,见门前没挂白幡,心中还窃喜,应晗用这种手段找他。
直到推开门进去,四周肃穆,只她的贴身丫鬟跪在屋中的一口棺材前,小声抽泣着。
“里头是何人?”楚瓒宁的语气不悲不喜。
“太子殿下也有空来看我家小姐吗?”小丫鬟冷嘲了一句。
“我问你里头是谁。”他已透出森森寒意。
“自然是几日前还在与你说话的我家小姐,应晗。”丫鬟一句话,如把他浇了个当头凉水。
彼时,应晋磊已被这边的动静惊了过来,他人都瘦了,一副枯骨般的身躯僵直着赶人:
“不知是太子殿下,有失远迎,今日家中白事,不便招待,还请回吧。”
青年似是难以置信,疑惑着一双眼,狐疑地看了看周遭。棺木还未封死,他一掌推开。
是她。除了脸色有些白,睡得十分安宁。
“这是应晗?”楚瓒宁问了一句。
“太子殿下何故大闹灵堂!晗儿与你无缘无故,连份安静都不还她了吗?”应晋磊字字句句,戳心灌髓,指责之意溢于言表。
“无缘无故?”楚瓒宁苦笑一声。
一只苍白的手将要往下探,应晋磊又阻止道:“晗儿已经逝了,求太子殿下给她一份体面!”
老者扑通跪地,满是白发的头磕在地上。
“她走的时候还咳吗?”楚瓒宁的声音格外沙哑,手却没往下了。
没人回答他。
他头也不会的走了。
之后再也没来过。
人与人若是契合,便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
楚瓒宁之前只在大宴上见过应晗,最清晰的一次才是中秋宴,他对商贾之事十分好奇,便上前搭讪,想听些故事。
应晗与他见过的人都不一样,她自由地在街市穿梭,街坊邻里的关系也很好,脸上总挂着合矩温和的笑,这样的人,即使中了药,也对他的问题耐心回答。
之后他又看见她美好面具破碎的许多时刻,她真的可爱极了,楚瓒宁想。
他经历过许多次刺杀,反而越来越不惜命,又向往自由,无数次偷跑出宫,静静等人来杀自己,等杀了刺客,再去闲逛,笑脸yinyin地不像刚杀过人的样子。
应晗伶俐聪明,知道那么多事,亦不怕他,她柔弱又坚韧,有时还反过来包容他,劝慰他,真假参半,他亦甘之如饴。
他喜欢,喜欢她才思敏捷地跟他讲条件,温顺可怜地恳求他,纤弱的身子张开怀抱拥着他。
之前他想,她做侧妃,每日给他说说话,一定极有趣,相处了些日子,觉得她当太子妃,事事必定做得极好,住在一起那段日子,他想跟她白头到老。
太子是不可能只有一位妻妾的,这是他自小耳濡目染的道理。
不知应晗开口是何种心情,当时他认真的思考了,其实并无不可,只是阻碍太大,日子温润,他觉得并无必要,最多他不去别人房中就是了。
现下确实是没必要了,人都没了。楚瓒宁自嘲地想想。
除了睡觉吃饭批奏折,每日几乎没有空档伤心。他依旧住在她住过的屋子,大概是春寒料峭,夜里还要抱着被子才暖和。
时隔几月,宋冠青终于来找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