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了三个字落到耳中,梁家乐本以为自己会觉得松了口气,可是眼眶里却渐渐漫上酸意。
以往所有的憎恶和埋怨,随着她的离世,早晚会化作不屑一顾的尘土。
那份要不来的道歉也成了不可言说的遗憾和心酸。
半晌没听到回音,梁家驰默了默,还是说了句,对不起。
......梁家乐苦笑一声,算了,她死了,你也不欠我的,没必要说这些虚情假意的话。
梁家乐和母亲王月琴之间最大的矛盾点,莫过于母亲重男轻女的思想太严重。
梁家驰的出生对于父母来说是雪中送炭对姐姐梁家乐来说是雪上加霜。
我......我说真的。
不重要了。梁家乐语气淡然,对了,嘟嘟在吗,我和她说两句。
梁渡有些怯怯的看了眼父亲。
姑姑叫你呢。梁家驰朝她笑笑。
梁家乐和弟弟的关系不咸不淡的,可是对这个小侄女却格外上心。
镇上这些年来一直在搞开发,也修了许多新式楼房,高低不一的林立在狭窄的道路两侧,但年轻人大多都在外地,因此再新的屋里也只住着老人和孩子。
路灯稀薄的光在尘土飞扬里更显黯淡,所谓的改建创新,反而将小镇的荒凉暴露得一览无遗。
嘟嘟,老家咋样啊?
挺好的呀,青山绿水的,而且我还看到了大鹅在公路上跑~
哈哈哈......梁家乐笑得狂放,甚至惊走几只树上的麻雀,我小时候最讨厌大鹅了,当心啄你屁股!
你爸爸小时候就被大鹅追着屁股咬,一路哭着回家呢!
梁家驰皱眉。
梁渡贴近他的脸,软乎乎的笑着问,爸爸,你真的被大鹅追着咬了吗?
梁家驰故意虎着脸,怎么可能。
哈哈哈......
姑侄俩扬声大笑,听着挺像鹅叫。
但是越朝深处走,依山而建的老房子渐渐露出深沉的轮廓,昏昏黄黄的灯影如晚星般,忽高忽低的挂在绿野间。
有的人坐在坝子里乘凉,在老槐树下支一张木桌子,就着门上一盏风灯,乐呵呵的打着桥牌。
听着喧笑声,女儿和姐姐欢快的交谈声,梁家驰终于松开眉头,难得有了几分归乡的舒然感。
有人看到父女俩模糊的身影,走到围栏边细看。
哎哟,是梁三家的儿子回来了呀!
梁父在宗族里排行老三,镇上人都喊他梁三。
梁家驰听着喊声,抬起头看人,是父亲的老牌友。
你爸爸还在酒楼那边等你呢,可紧着点时间走啊!
梁家驰懒得回应,果然没多久便听到几句刻意压低却又巴不得他听见的讨论声。
梁三不是总吹嘘他家儿子好能干哦,在城里当大老板,还娶了个白富美媳妇儿,结果还不是离婚了,现在可好,回老家连个车都没有!
哎,梁家大女儿还不是,都四十多了,还没结婚,听说之前给人家当过小三,都没人敢娶,连老家都不敢回,还别说,我要是王月琴,我也气个半死啊,要我说,她也是可怜的,没享几年福又病死了。
细细密密的聊天声如针扎般落到梁家驰心上。
他想骂人,却又碍于情面只会憋着。
背后说坏话的人就和蟑螂一样,见光就跑了。
这么想着,他搂紧女儿快步走远,不多时就看到灯火通明的自家。
大厅里摆着几张麻将桌,塑料桌布上满是花生和瓜子壳,壁挂电视上放着体育频道,一场足球比赛正搏斗得热火朝天,墙边摆着几条板凳,几个三姑六婆正坐着聊闲天。
王月琴死在凌晨时分,脑溢血。
向来聒噪的人,离开时却悄无声息,等同床共枕的丈夫发现的时候,人都已经硬了。
所以葬礼也办得仓促,梁建山只找殡仪馆那边要了口实木棺材装尸体,堂而皇之的摆在大厅里。
他和镇里的人说要等儿子回来主持大局。
看着空荡荡的墙面,梁家驰在心里叹气,父亲居然连张遗照都没安排。
他看穿父亲心里那些自认Jing明的小算盘,无非是不想承担葬礼的费用。
活着的时候两个人为了钱斤斤计较,死了也还是如此。
也许世上唯一永恒不变的便是自私。
梁渡感受到父亲沉敛的情绪,爸爸,我可以自己走。
好。梁家驰放下她,朝门口走去。
二姨看到了他,惊讶片刻后,抛开刚才闲谈时自如的神色换上悲戚的目光,家驰,你终于回来了啊,你那个没心没肺的爸,现在还在酒楼里和人吹牛皮喝老酒呢!
她话音落,几个姨婆都围上来,抱怨梁建山的不作为。
他要是早点发现,我苦命的大姐就不会死了,你爸可真不是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