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青淮和陆斯年在午后的阳光里沉默地坐了很久,各自想着心事。一大一小的手交握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彼此的手背。
隔壁的老爷子推着老太太回来了,轮椅碾过细石子铺就的小径,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小陆今天画的是花啊?老爷子推开院门,伸头过来看了一眼,哎,画花好,女同志喜欢花。
陆斯年听见这话,才如梦初醒,忙转头礼貌笑了笑。
你们吃午饭没有啊?餐厅今天有冰激凌,年轻的女同志肯定爱吃。没吃饭赶紧带你爱人去,时间也不早了。老爷子又说。
那一辈的人常称自己的妻子为爱人,陆斯年耳朵一红,并没有解释,应道:哎,好,是该去吃饭了。谢谢您。
画已经彻底干透了,陆斯年熟练地收拾好东西,把那幅画斜靠在室内的窗台上。病床上的时松墨半靠在那里,眼睛直愣愣地看着电视机。
电视里正在播一场演唱会,两个穿着黑裙的女孩儿嗓音婉转,唱着一曲《Que Sera Sera》
Que Sera Sera
Whatever will be will be
The future not ours to see
Que Sera Sera
陆斯年在音乐声里转过身,捉着傅青淮的手塞在自己臂弯里:怪我,说起以前,倒忘了时间。你饿不饿?
刚才不觉得,这会儿反应过来了,还真的有点儿饿。傅青淮恍惚着,挽着他,两人一同往花园一角的餐厅走。
她方才也是想着以前的事情,一时半会回不过神。
那天,她的确是一时冲动才会去画廊的。
她又替组长的亲信背了一次锅,憋了一肚子的委屈。
其实起初看排班表就知道不对,组长又把她和Katrina排在一起上夜班。那家伙总是借口上厕所偷偷溜到不知道哪里去,组长又总替她找借口遮掩。说到底,不过是看她一个留学生,没权没势没根底的好欺负罢了。
若放在平时倒还算了,偏偏那天夜里一点半,突然来了个红眼航班的商务团,Katrina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她一个人忙得额角直冒汗,好不容易办完了,第二天还要被人投诉办事拖拉。
老天在上,整个组就她手脚最利索,做事情最靠谱了好吧。
她那天想,不行,这回老子豁出去了,非闹大了不可。
可是,气归气,她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这里的收入比中餐馆洗盘子, 和比外头咖啡店打工高多了,而且还打税和交保险。
豁出去闹完,得罪了本地这些白人,会不会惹麻烦?
她刚上完夜班,脑子里一片混沌,心里梗着一口气,经过装饰得优雅华丽的小画廊。
在这酒店上了小半年班了,还从没进去过呢,她想,就这样背着双肩包,穿着半旧的大衣走了进去。
她一直挺喜欢美术,大二那年还特地去人文院选修了美术史,跟裴媛就是那时候认识的。
要是裴媛知道她一个人在异国他乡这样忍气吞声,肯定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吧。
就是那一天,她第一次看见那副《炽野》。
焦炭一般的底色,一团又一团火焰般的赤红与金。
她站在那幅画前面,心跳的很快,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挣扎着蹦出来。
后来呢?你就打电话给远书了?陆斯年拉开椅子,让她坐下。
今天是工作日,餐厅里人不算多,自助餐的食物却一样不少,一排排金色的半圆盖子在阳光下亮闪闪的。
啧啧啧,真是腐朽的资产阶级生活啊。傅青淮托着脑袋看着那片酒池rou林似的取餐区,居然还有酒,像不像话?像不像话?真是脱离群众!
陆斯年听她打官腔,只觉得好笑,那腐朽的红酒炖羊小腿要吃一份吗?
腐朽的不要,新鲜的还行。
真能瞎说,快跟我吃饭去。
浅金的香槟色泽通透,细长的香槟杯里小小的气泡慢慢地往上浮。这酒在冰桶里镇了许久,很快就在杯壁上结了一层细密的水雾。
陆斯年,你说你那幅画干嘛卖那么贵?你知道我买完画省吃俭用了多久么?傅青淮拿起酒杯抿了一口,故意瞪了他一眼。
陆斯年要开车,没有喝酒,只要了一盏热茶。氤氲的热气熏得他的眼镜上晕起一片雾,遮住了他的眼睛。
那是一个契机,我想看看能不能靠自己安身立命,彻底脱离那个家庭。他说,不过没想到,买画的人竟然又是你。
那还收我钱?傅青淮笑道,不是说全靠我才能重新画画?快把钱还我。
如果早知道是你要买,自然该送给你的。
可惜那一天,直到傅青淮进了门,他才知道竟然买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