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是疯了不成?
李琮听完上官过的简报,在堂前踱来踱去。她小声嘟囔着些什么,上官过凑近了听,才听清她说什么不可能怎么会之类的话。
殿下,太子被你吓得够呛,情急之下出此昏招,也不是不能理解。
李琮知道兄长因为废帝杨利的事对她一直心存芥蒂,再加上他近来连连碰壁,又被圣人责怪,看她有点儿圣前得宠的意思就急得不得了。
那也不至于要驱逐长安城内所有胡人吧?
海内战乱方息,正是缺人的时候。
每年在长安流动的胡人人口差不多有一百万人,这些人有女有男,有老有少,有僧侣、学者、商人、官员,她们对这座伟大的城市做出了无可磨灭的贡献,是大唐王朝的王冠之上熠熠生辉的另一面明珠。
太子说,我们给胡人优惠政策太多,少收税,多补贴
兄长真是糊涂!李琮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难怪兄长先挑寺庙下手,西市胡人每年还会给朝廷交上不少税银,那些番僧占着大片的土地,又一个子儿不交。他是想效仿北魏武帝灭佛?
这哪里是要灭佛?分明是要灭胡!
就算是要灭胡,太子的手段未免太过激进,一点儿缓冲的时间也不给,把胡商的摊子砸了,撵跑寺里的番僧,赶走坊中的胡姬。
若是长安起了这个头,用不了多久,唐国中的所有胡人都会消失。
就见过往里招人的,哪见过往外赶人的?
太子这主意真不是一般人想得出来的,说他傻吧,他还知道柿子挑软的捏,朝廷内的胡人官员他是不碰的,就捡着无权无势的人欺负;说他聪明吧,他难道不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崔宰相带着百官在太极殿前跪着呢!
李琮问:本殿真是不懂他怎么就对兄长这么好?就跟兄长是他自己个儿生出来的似的!
上官过懵了,说:男人生孩子,男人怎么有生孩子的本事?
哼!从肛里蹦呗!
李琮正经的表情没能维持一秒,绷不住了,与上官过对视一眼,噗呲一乐。正当其时,被李琮派去宫中打探消息的探子赶回府中。
殿下!圣人,圣人他说
他说什么?
他说,且叫太子折腾吧!
李琮无奈,敢情不是自己打下的江山,怎么祸害也不心疼啊?她与上官过又商量了几句,换了便服,匆匆赶往长安城中的另一处别院。
候在门前的正是赵乐儿。
殿下,您最近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
嗯?
没什么特殊癖好,您养这么多番僧干什么?
李琮听出来赵乐儿是同她打趣,随后走向内院,院中站了几十个番僧,乍一看长得一模一样的,分不出谁是谁。
众僧见她来了,自觉分开一条路来,从中走出一位眼眸碧绿的貌美和尚。他双手合十,目光虔诚,轻声向李琮道谢。
从前见他只觉生得好看,却也不算稀奇,今日见他立于众僧之间,竟有股隐隐的矜贵气质。
李琮胡思乱想着,回了一礼。
昭阳,跟我这么客气干嘛呀?
见过殿下。
李琮愕然地望着许久不见的李宝珍和玄贞和尚,叫来赵乐儿问道:这俩人怎么回事?
赵乐儿支支吾吾半天,李宝珍替她说道:
是我逼她带我走的!
李琮啪一掌拍在玄贞头上,玄贞一个趔趄,没有怨言不说,还冲她笑了笑。李琮看了更来气,问:本殿问的是你吗?本殿问的是他!
昭阳,我想好了。李宝珍牵过玄贞的手,眼中满是对自由的向往。我要带玄贞走。
李宝珍环视一周,周围是乌泱泱的外邦和尚,个个脸上写满了祝福。她一想到别院之外的长安被太子整个天翻地覆,别院之内还有俩苦命鸳鸯正计划着浪迹天涯,她就脑瓜仁儿疼。
本殿管不了你们!
李琮拉着竺法成走了。
他,似乎比上次瞧着又瘦了些。
上师,近日可好?
衣带渐宽,形容憔悴。怎么也看不出个好嘛。
然而,竺法成仍如初见之时,从容不迫,神情淡然。一个人假如生长于苦难之中,那么再多的苦难对她来说,都不算什么。
贫僧很好。
李琮闭上双目,似乎这样她就不会想起那些烦恼,她半倚在床榻上,命道:上师,给本殿念些经文罢。
竺法成的声音有某种魔力,李琮听了没一会儿就睡着了。接下来的几天里,李琮日日往这处别院跑,次次来了不干别的,只来听竺法成念经。
金吾卫来了一波,她出面给拦了,太子怒极,不敢与她产生正面冲突,索性把这火撒到了别院外的胡人身上。一时间,长安城内怨声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