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做 个细活儿,整点技术革新啥的,实在不行,你教书也比当官强啊。这一说起教书,我这就又想起我栓子。
你说那天我在班上,脑瓜子那个乱啊,是啥也想不明白,还啥都在眼前跟演电影似的转。你说我那栓子,那孩子心思重,整天也没句话,看着就叫人心疼。这老师也 是的,也不知跟孩子咋谈的话,叫孩子回家抹眼泪儿……。我就核计,要不介,明个儿休班,上学校去一趟?孩子想入团,做老师的,看咱孩子够,就叫咱入;看咱 孩子不够呢,你就不叫咱入,咱大人孩子都不赖你。我栓子学习好,小学那暂吧,这孩子赶不上我小雪。这一上中学,我小雪跳了一级,就有点费劲儿。我栓子每回 考试都能超过我小雪三、四名,哪回在班上都是数一数二的,在全校也算是拔尖儿生。我这可不是老王婆子卖瓜,我这俩孩子儿,别瞅一个蔫儿、一个楞,还就是学 习不叫我操心。我还真指望我这俩孩儿,都上个好高中,都考个好大学,圆了我这辈子就想上大学的梦。
我这一核计上学校见老师,这心里就一哆唆。我栓子昨晚儿回家说,说我是……,我小雪也冲我叫:“那麽多游击队你不当。那麽多共产党、八路军,你不当”。 那不明摆着是因为我,是因为孩子有我这麽个爸爸,才入不上团嘛。我可咋能对得起孩子呢?我还咋有脸儿瞅孩子?咋还有脸儿叫孩子跟我叫爸爸呢?要说我雪儿说 话,是冲。听着,我也生气。可那能怪孩子吗?不怪。孩子们是压根儿就不懂啊,我一点儿一点儿都不怪孩子。可要说怪老师,那也不对,我当过老师,哪个老师都 向着学习好的学生。对那学习好的学生,做老师的是咋瞅咋乐意瞅。对学习好的学生,老师偏点儿向点儿,护犊子点儿,那你可气不得,谁叫你学习不好了,要想不 挨刺喽,你也长点劲儿,要点脸儿,也把学习整上去,咱也护着你,咱也偏向偏向点儿你啊。就我栓子这样的,不讨厌,不耍滑儿,学习贼拉地棒,门门5分,你说 哪个老师不偏向,哪个老师不护着。那怪谁?怪咱单位领导?怪咱单位领导不该对学校说我早头咋咋的?那咱单位领导也不能因为我孩子要入团,就跟学校撒慌吧。 换我是咱单位领导,我也不能那干。那就该怪我了,你说我呀。那小雪说的一点也不假:“那麽多游击队你咋不当?那麽多共产党、八路军,你咋不当呢?”孩子说 得对,我也说我自个儿,当初你干啥来的,就想着老叔老叔老叔老叔的了?9 S# g; a/ r, _$ n$ u5 {3 Q
天老爷呀,这绕乎来绕乎去,咋又绕乎回来了。你说我也是的,伪满那会儿,你干点啥不好?像二倔子似的拉洋车,这不也整个工人阶级嘛;人家孩子一填表,一拿 户口本啥的,打开一瞅,啥家庭成份?父亲/工人,母亲/雇农;那孩子美得鼻毛孔儿都朝着天。你瞅那天,师娘在那麽多人面前拍胸脯,谁敢说啥?你等咱孩子再 一填表,一拿户口本,打开一瞅,啥家庭成份?表爷爷/小业主,父亲/学生,啥也甭说,孩子立马就耷拉脑瓜子。小业主是啥?那也是跟剥削阶级沾着边儿,学生 是啥?洋学生、小资产阶级、小知识份子,那是团结的对象。小业主/洋学生,这跟无产阶级都挨不上。
你说我呀,伪满那暂,玉良、大头、川子舅、小铁头这些个人,都是干革命的,他们也都在我身边晃。那你说说,他们咋就不告诉我一声呢?这几个脑袋,有一头算 一头,还都跟我贼拉的好。管他是谁呢,你跟我说一声,你们干的是共产党;你也跟我说说,共产党是咋回儿事。也省得到今个儿,连我孩儿都跟我遭这份儿洋罪。 你就说,我跟玉良、大头他们在一块儿那阵儿,你说那个近乎啊,别的咱不说,就说川子舅,那是一般的近乎吗?不是。那可是钻一个被窝抠腚沟的老相好,是我老 丈眼子。还有大头,那也是一个被窝里滚成团的啊。玉良就甭说了,虽说没抠过腚沟,那跟我俩也是穿一条开裆裤都嫌肥的主儿啊。你说说,这几个土鳖,他们楞是 谁也没跟我说,就那麽跟我掖着藏着的。今个儿再说,说啥也晚了。我这个恨那,是咬牙根儿地恨死他们了。可你要说我恨,又是我同学、又是我岳父,又是我师 傅,又是我兄弟的,叫我恨,我也恨不起来呀。这一核计,我又骂我自个儿,说我这不是瞪着眼儿耍歪嘛,跟拉不出屎来怨茅楼,有啥两样?人家共产党那暂都是秘 密的,人家逮谁跟谁说:啊,我是共产党。人家傻啊?换咱,咱也不能那膘啊。再则,你真逮谁跟谁说:啊,我是共产党。那共产党不说拿你当叛徒一枪先蹦了你, 也得叫你趁早儿滚球子。
得,再绕乎八圈,也是怨我自个儿呀。
[, F我就想啊,再咋怨我自个儿,也别委屈了我那栓子,也别委屈了我那小雪啊。咋的,我也得上学校去一趟,我跟老师好好说说,我好好求求老师。叫老师别提我的 事,别提孩子爸爸的事就行。你说我这俩孩儿早早就没了娘,跟着个没本事的爸爸,跟着个一天忙到晚,挨了熊也不忍心吭一声的爷爷,孩子享不着福,就够不落忍 的了;再叫俩孩心里不好受,那还不如趁早杀了我。你说我这俩孩儿,他们也不知道脱生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