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们站在观星台的另一端,距离娘娘很远,她便也放松了许多,直接问碧霞道:“仙长,这又是为什么?”
碧霞:“……用不着叫我仙长。”
“哦。”妲己乖巧地改口,又顺着他的话,问道:“那仙长要如何称呼?”
“……”
碧霞看着她,沉默了。
妲己现在的身份,确实是十分尴尬,按理来说,应当算是娘娘很亲近的人,可娘娘却也没法给她安排一个合适的名分——君臣不行,师徒不行,道侣,自然更不行。
自帝俊死后,“妖皇”的名号便随着他一起消亡了。如今女娲娘娘虽然统辖万妖,凭的却是妖族至宝招妖幡,还有自洪荒时传承而下的香火道义。
她与妖族,虽有君臣之实,却无君臣之名。
每回万妖觐见时,称的是“娘娘”,而非“陛下”,便是一例。
妖族之中,也有些资历深厚的宗族长老,曾三番四次上禀娲皇宫,请娘娘自封为皇,却都被娘娘一口回绝,后来渐渐地,也就不提了。
所以,连娘娘自己都没有名分,碧霞就更不知道要给妲己安排个什么名分才妥当了。
碧霞沉默半晌,终于道:“……你和彩云他们一起,喊我师兄吧。”
妲己便道:“碧霞师兄。”
碧霞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过身去,仰望头顶的星辰,道:“每年这时节,娘娘都要夜观星象,编撰下一年的历法,一连好几天。你既要跟在娘娘身边,这星图,总是要看懂的。”
妲己视线一转,从观星台的栏杆上,落回到眼前的碧霞身上,问:“为何要编撰历法?”
“日月星辰虽然周转不息,每一年里,时机和轨迹却都有所差别。而凡间四季,也会依着星象而变,何日春分,何日夏至,都有讲究。农耕为民生之本,春耕秋收,皆依四时节气而作,而百姓耕作之时,用来分辨季节的,就是历法。你说这历法重不重要?”
妲己对修行格局还是稍有了解的,想了想,忍不住问:“历法,那不应当是,神农圣人的……专长么?那我们娘娘为何……”
“自然是的。”
碧霞将双手一袖,背到身后,又仰头去看深夜的星空。他不愧是跟随女娲娘娘最久的童子,虽然相貌年幼,但单这一个动作,就已经颇有女娲的风范。
他道:“然而这天下,九州四海,何其之广,黎民百姓又何其之多,单凭一位圣人,如何能遍及众生?何况凡间车马缓慢,消息迟滞,书信从朝歌走到边疆,就要走上一年,这如何来得及?三皇圣人,还有我们娘娘,每到这时节,都会各自推演一份来年的历法出来,传于百姓。”
碧霞说着,叹了口气,“……不过都是,希望能帮到更多的人罢了。”
妲己听到这里,又忍不住去转头望向女娲。
天幕上繁星熠熠,妲己的目光在女娲静立于星辰之下的身影上流连着,微微抿了抿唇,心想,人族也要管,妖族也要管,娘娘这个圣人,当真是无愧于天地。
只是至公则无私,至仁则无亲。
她在娘娘这里,和天下众生,蜉蝣草芥,大约也没什么分别罢。
……
……
妲己渐渐地发现,女娲娘娘似乎是很喜爱将她带在身边:整理藏书阁时,要她在一边看着;夜观星象修订历法时,要她在一边看着;甚至决断妖族事务时,也要她在一边看着;就连闲暇下来,传授碧霞等童子道法时,也还是要她在一边看着——不止看着,有时候也会连妲己一起教。
能时常跟在女娲娘娘身边,妲己自然是高兴的。
可是娘娘虽然把她带在了身边,却从未有过什么亲密之举,日常相处时,也是行止有度,从不以高位者自居,却反而让妲己觉得,她与娘娘之间,愈发地疏远。
妲己实在是想不明白,又不敢当面去问娘娘,只好找了碧霞。
她从背后喊住正准备离开娲皇宫的碧霞,“碧霞师兄!”
碧霞在台阶前停住了脚,回过头看她。
妲己不愿耽搁他太久,便直接问道:“娘娘如今,做什么事都要把我带着身边。恕我驽钝,师兄,你在娘娘身边时间最久,依你之见,娘娘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碧霞神色间明显地一怔。
妲己又道:“倘若娲皇宫里缺些掌灯研墨的人手,娘娘何等身份,只要说一声,天下妖族,没有不愿意来的,为何……一定要找……我?”声音却越说越弱。
她问得委婉,碧霞犹豫了一下,语气间也是十分的不确定,只道:“我猜,娘娘就是想让你知道,她每日里,都在做些什么事吧。”
妲己:“……喔。”
她还是看不透娘娘。
而最初的那份欣喜与雀跃,也随着她与女娲相处日久,慢慢地淡了。
住在娲皇宫里,日夜与娘娘相伴,连心里最隐秘而炽烈的爱慕都与娘娘说了个分明,甚至还得到了,她从前想也不敢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