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字确实漂亮。
至少比嬴舟自己的好看许多。
他盯着那一页龙飞凤舞的字迹,不禁摇头浅笑。
这就是她修炼千年,招式平平的缘故么?花里胡哨没大用的技能学了一打。
嬴舟心头无奈,唇边的笑意却渐溢渐满。
命长就是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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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寅时就要各归各位,为了保障众人的安危,小椿一人给了一个防护的白栎壳,至于寒洇,则另派了小猞猁和司马扬的儿子寻找看守。
一切安排就绪,施完术,她便疲惫地揉了几下眼睛。
司马一家再加上别的Jing怪,少说也有十几二十个,虽然盾壳并不是特别消耗灵力的术法,但或许她刚得人身,就这么一点妖力,也让人透不过气来。
嬴舟在旁瞧得真切:“累了吗?”
“有一点困。”
她如实承认,呵欠连连,“我想去睡一会儿。”
他左右环顾,寻着有没有能够休息的地方。
“那就去睡一会儿。”
子夜将至,司马家的众妖亦纷纷离开,或有一两个无处可去的,便在破庙里挤一挤。
司马夫人特地腾出间客房让给小椿,她躺在床上,嬴舟于是自发地靠床而坐,打算和衣将就一晚。
盛着白栎树的花盆则搁在显眼之处。
这是小椿活到这把岁数第一次睡人族制作的床铺,兴奋得不行,来回翻滚,根本全无困意。
“天哪,棉被也太软和了吧,垫子也好软和,枕头也好软和,呼……”
她埋首在被褥间猛吸。
嗅到一股太阳的味道,温馨极了。
嬴舟在边上看得直皱眉,“你刚不是说困的吗?”
她厚起脸皮,“现在有点小Jing神,嘿嘿。”
他歪头无奈地睨她,敷衍地附和:“嘿嘿。”
小椿打完了滚,兴致勃勃地抱着被衾,突发奇想,“嬴舟,我们来夜谈吧?”
“以前听白玉京讲,在人界若是好些人住在一个屋里,到了晚上就会有夜聊的习俗,特别有趣,一聊能聊到天亮呢。他们管这叫做‘促膝长谈’。”
后者眼角不自觉地抽了抽,“习俗,有是有……”
不过那是女孩子玩的吧?
小椿显然无视了后半句的转折:“来啊来啊,我们也来。”
“……”
他头疼地叹了口气,瞧她情绪高涨,一时半会儿八成是睡不着了。
没办法,嬴舟只得配合地问道:“你从前不睡床,那在白於山,怎么过夜的?”
“睡在树叶上。”小椿理所当然道,“晚上困了就把自己变成米粒般大小,往叶子间一躺,四周的枝叶都能拉过来,遮得密不透风,像个小盒子,格外有安全感……改天也让你体会体会。”
他呵呵一笑,敬谢不敏:“谢了,我想我暂时没那个打算。”
“嬴舟你呢?”她有来有回,“你小时候是不是就睡这样的软床长大的?”
“……差不多吧。”
他背靠着床沿,目光投向繁星满天的夜空,“我生于犬族,幼年大部分的时光都在炎山度过。
“许是与人族亲密,犬族的日子过得很Jing细,狐狸毛皮铺成的软垫,被褥里塞有鸭绒。冬日挂灰鼠帐子,夏日挂纱帐。夜里若寒凉多风,我娘还会偷偷进来,给我盖被子。”
听到此处,躺在床上的人静默一阵,轻轻道:“真好。你还有爹娘呢……”
如嬴舟这般由Jing怪所生的妖,与小椿又有不同。
他们天生便继承了父母血脉里的灵气,不必苦苦修炼就已开了灵智,有了人身。
倘若父辈的修为强大,更是生来就有霸道的妖力,在许多同族的眼中,算是十足十的天之骄子。
“是啊。”他微不可闻地吐出一口气,竟承认得有几分怀念的意味,“小时候真好。”
“自己什么都不懂,也不必懂,每日就仗着有父亲撑腰,有娘亲疼爱,一天天的,怎么过都行。
“我那时候很贪玩的,甚至可以不去修炼,混吃等死,哪怕到了五百年,以我爹的妖力也完全能够替我挡雷劫。”
小椿闻之觉得熟悉,打了个响指,“我知道,这种是不是就叫‘纨绔子弟’?”
“嗯。你也可以说是绣花草包。”他承认得很坦然,话锋却蓦地一转。
“可惜,后来就不好了。”
嬴舟屈起一条腿,拨弄着裤子上的褶皱,“父亲阵亡之后,娘没几年也跟着病逝。那大概是……在我二十来岁的年纪吧。”
对于妖而言,还是个垂髫稚童。
而苍狗与灰狼这样的妖中大族,年年皆会有领地之争,强敌挑衅,族里的战士乃至妖王战死换代,都是十分常见之事。
“爹从前是犬族的首领,他在位时我不曾感觉到什么异样,等他死后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身份在族中这么不受待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