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说,我现在还在阳间,在白於山?”
嬴舟蹲坐在地,他好长的个头,又不愿匍匐身体,得费劲地低着脑袋,才勉强能与那根树苗对话。
纤细的幼苗晃悠着两片青叶,扭前扭后地打量自己。
“这是我的新身体吗?真的假的……好健壮,好鲜嫩!我喜欢!”
“像回到了小时候一样,真怀念啊。”
树苗“捧”起脸颊,兴致勃勃地左右摇摆。尽管这玩意儿连个五官也没有,但嬴舟不难从其丰富的肢体言语间读出一二。
他眉峰若有似无地皱着,将视线再往下垂了一些。
“好歹是修成了人形,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小椿摊开叶子耸肩,“我也想弄清楚前因后果呀。”
“可是从小到大,又没人教过我。”
嬴舟听得不由讶然:“你一个人?住在这样的山里?”
“是啊。”那株幼苗冲他点头,“我一个人。”
此刻他才举目四顾,端详着这座毫无人迹与生气的山野。
在从前的印象中,嬴舟以为多树木的地方自然会多鱼虫走兽,山花浪漫,鸟雀欢飞,大概是片万物盎然的景象。
可见了此处方知晓,过于庞大的乔木霸占了整座山的资源,以至于树下的土地终年不见天日,荒僻得寸草不生。
难怪她连天罚是什么都不明白。
“一个人也可以修炼吗?”嬴舟奇怪,“你在这山中住多久了?你多大?”
小椿正琢磨着自己叶片上的纹路,随口道:“我三千岁了。”
嬴舟:“……”
她礼节性的反问:“你呢?”
嬴舟:“……三百。”
那树苗闻言,放下两只“手”,佝偻腰身往他这处倾了倾,不知为何,嬴舟总感觉对方的表情带着点促狭的意味。
小椿:“嘿嘿……”
他额头的青筋一崩,莫名像是被戳到了什么点,“你笑什么!”
对方厚颜无耻地支棱着绿叶,活似笑得十分狡黠,明目张胆地带着戏谑,“你好小啊。”
“我都可以当你nainai了。”
嬴舟咬了咬牙,不服气道:“你瞧着也就刚成年。”
树苗摇曳着自己初长成的细胳膊细腿,“我们树Jing嘛,本来寿命便比普通妖Jing要长,你别看我活得久,在我们这一族里,我还是个孩子呢。”
后者将信将疑地瞥她,额间倒是仍旧稍蹙着,不曾松开。
小椿伸出单薄的一片绿叶,尝试着与旁边的白栎树共鸣,一道幽微的艾绿光芒缎带般缠绕流转地连向已被劈作两半的枝干。
毕竟是有三千年的天地Jing华,甫一共鸣,她就感觉到心口揪动着一股不可明说的震颤。
自己那浩大磅礴的妖力渊长广阔,如碧涛拍岸,承载着无数的沧海与桑田,却与她犹隔天堑,仿佛被无形的阵法所封印,只能远观,无法近取。
嬴舟专注地留意她的举动,不敢轻易打搅:“怎么样?”
“嗯……”
小椿用叶子的尖儿戳了戳并不存在的脸颊,沉yin良久,“要怎么说呢……”
“我认为自己应该还有救,如今魂魄未散,又得了新的躯壳容身。白栎树中的千年道行与修为若能取出来使用,依靠这株幼苗想必是可以帮着修复本体的。”
“可惜。”她发愁地抱起两片嫩叶,抄在怀前,“我与栎树的感应不深,隐约让什么阻隔了,暂时还找不出缘由。”
说完,忽然扯了扯身下根jing,那里似乎连着一颗沉甸甸的果实。
“哦——”
小椿大为震撼,即刻被吸引过去,“原来这是我自己结的果啊?”
她新奇地勾腰专研,“往年一到秋天就掉橡实,从没关注过。”
“如此说来,我的果子还能当成□□使用?也太方便了!……怎么以前不知道。”
嬴舟认真听了半晌,有用的消息一句也无,只被灌了一耳朵的废话与感慨。
这就是传说中的千年老妖吗?
确实长见识了。
他总算发现对方其实是个心比天大的二傻子,甚至对自身的能力都一无所知。
这傻子到底怎么修炼成人的?
小椿还在梳理果子上长出的根jing,冷不防发觉头顶一空。
那犬妖站起身,拍去衣摆的尘泥,看样子像是要启程下山去。
她心里无端慌张,挥舞着两条叶片喊:“你去哪儿啊?”
嬴舟用脚草草填满刚挖的坟坑,“回族里。”
“既然你对此一概不知,我只好往别处再寻办法。家中倒是有些学识渊博的长老,或许向他们问一问会有点收获。”
言罢就利落地告了辞,转身正欲离开。
小椿看得直着急,连忙叫住他,“啊,等等!”
嬴舟不明所以地回头时,她一颗苗孤零零地戳在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