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过是想看看胥子衿过得好不好,最好是不好。
胸中如有石头落地,“他……他已经……”
“是啊,长风郡主也已扶着他的灵枢回王都去了,”官员摇头叹息,“长风郡主的家人及其子嗣都留在王都,他们二人在此地相伴数年,落叶归根,也该回去了。你们是旧识?”
朝游露点头,复又摇头,“不,数面之缘而已。”
朝游露的举动又出乎上官想明的意料,他虽然武艺不行,但眼力超群。
作为仙人,他们本应该直接御剑到山腰,向驻守在此地的仙龙备案。
然而她却先扮作凡人走着原本不必要的程序——必然是为了见那英年早逝的胥侍郎一面。
御剑飞行到砥柱山山腰之时,头顶忽然传来一声低沉的龙yin,那声音离他们极近。
仰起头来时,正见一条白龙在云雾中盘旋,那白龙口吐人言,唤住了他们:“两位请止步。”
砥柱山素有仙龙守护一说,平日里都神龙见首不见尾,多半就是这条了。当下两人便向那白龙座作了一揖:“不知仙龙在此,小仙多有冒犯。我们欲跨过砥柱山前往蓝月境内,烦请仙龙通融。”
一道白光过后,仙龙化作人形立于云颠:“请问仙子可是姓朝,名游露?”
朝游露微笑:“正是。”
那仙龙人身相貌堂堂,颌下有几缕薄须,整个人看起来少年老成,有一方族长风范。
“我本是此处受天界委托看守砥柱山的白穹苍,历来负责维护砥柱山周遭的安稳,不常与凡间守卫人员有过多接触。怎奈何蓝月王朝的驻守官员胥侍郎,听闻砥柱山顶有仙龙守护之后,不顾身体病弱,一次次前往山顶拜谒。”
“最后一次他身体大为衰败,已然时日无多,我一时间动了恻隐之心,给予他一炷香的时间说明来意。他并非要求我出手干涉凡间事务,而是将一幅画托付于我。若有与画上相似之女子,请我将此画转赠于她。”
“我问他为何不亲自转交,他说道——「我本一介凡人,寿命匆匆数十载,画中人已遁入仙道,难觅芳踪。阁下与画中人同为修仙之人,定然有相逢之日,唯有将此画托付阁下,方能解胥某平生夙愿。」”
白穹苍本尊是不大愿意沾染这样的前缘,谁知自己在幕后倾听的新婚妻子却被这曲折动人的爱情故事感动得泪眼滂沱,主动走出屏风,要求白穹苍接过画卷。
和平年代的仙龙们有着和平舒缓的心境,自身寿命长久,无法体会到蜉蝣对永恒星辰的无力感。因此对于人类生离死别的伤情充满了窥探欲,希望有朝一日能够见识让胥侍郎至死都念念不忘的画中人之风姿。
白穹苍往墟鼎中一探,拿出画卷。
朝游露向那幅画望去,那幅画中的女子正是她。
她一直不知自己留存在胥子衿的心中,究竟是何种形象?
如今她终于知晓了。
那幅画中的她已抽出腰间的软剑,软剑寒光四射,一条人首蛇身的黑蟒神色惊惶的回望着她。她的神态雄赳赳气昂昂,剑下是半截已斩下的蛇尾。
尽管她畏惧胥子衿的为人,但却不可否认胥子衿的才华。他笔下力道正好,将那画中女子的英姿与蟒妖的慌乱都勾画得栩栩如生。
上官想明前女友众多,对女性的观察和判断十分细致入微,有许多只需要一刹那就可以辨别的下意识判断,他看见了朝游露不同于以往的恍然神情。
哪怕是只有一瞬间。
她仿佛与画卷中的那位少女合二为一,青春岁月的光辉在她身上一闪而逝。而她的眼眸中,好似出现了那位画师的身影。
犹如记忆长河当中的一朵火花,照亮了上官想明所不知晓的过去。
陌生的酸楚从胸口升起,上官公子忍不住握住胸口的衣襟,怎么了?为什么?
难受的竟然会是他自己?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道:“朝师姐,这画好……好生动形象。”
白穹苍道:“若我未看错,想必仙子应该是画中人罢?”
朝游露道:“虽是胥大人遗愿,逝者往矣,我恐不能受。”
白穹苍并不惊讶。
“胥大人曾言,若仙子不肯受,此画便悬于此处随仙风吹拂,祝仙子早登天道。”
“随他罢。”
朝游露向白穹苍道别之后,途中上官想明按捺再三,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我看朝师姐如此沉郁,这画师……”
他以为朝游露会闪烁其词,未曾想她回头一笑:“算少年无知的前任吧。”
上官想明胸口如大石骤压。
彼时她年少气盛,总觉得胥子衿所作所为过于恶毒,难免在在道德高地上批斗他,到了后来也斤斤计较,不肯轻饶。
但若时光倒回,她依然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这边厢朝游露感慨往事,那边厢上官公子也没有让她闲着。上官公子存在的本身就是一个奇大无比的靶标,一路上都有明枪暗箭纷纷向他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