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待开口,不知想到了什么,眉梢微挑,略略沉yin。
片刻后,他若有所思道:“儒道大家司空白,携弟子入京,母后让我见一见。”
这位大儒的名字可是如雷贯耳。
颜乔乔每次在考试之前临时抱佛脚,背得最多的便是“白曰”、“白又曰”、“白没完没了的曰”。大儒上知天文,下通地理,风土人情政治心术无一不Jing。
往前数三代,司空白都是公良氏帝君的帝师,而之前几任君后,都是司空白门下的女学生。
颜乔乔并没有把殿下回宫之事往“相亲”那边联想。在她心中,明月般的殿下根本不可能沾染红尘——想一想都是亵渎了他。
对于她来说,司空白很单纯就是一个在考试前夕令人瑟瑟发抖的传说人物。
当然,像殿下这种十三门全优的学生,必定不会害怕参见泰山北斗,他们的谈话定是字字珠玑,说不定还要被记录在案,出现在来年考卷上。
殿下可真是个神仙。
这样想着,更觉得脚下的白玉台便是月宫琼楼。
她举目四望,心下感慨万分——她的院子能够成为明月下最醒目的一道风景,实在是非常荣幸。
看着那蓬红红火火的赤云,颜乔乔忽然想到了什么。
表情一点一滴凝固。
又一幕回忆涌上心头。
她那满树赤霞株,曾经被韩峥斩掉了花枝。
大约,便是花灯夜之后不久。
韩峥在琉璃塔中看到她与殿下的过往之后,并未声张。
他为何只字不提,颜乔乔大抵也能猜测得到。琉璃塔倾崩,生死之危让他一时顾不上小情小爱;等到他冷静下来之后,知道质问毫无意义,干脆便将疑窦埋进心底。
如今回望,便能想起那一日后他时常有意无意试探她,并且还做了些她当时怎么也想不明白的举动。
譬如……
他说过很多莫名其妙的话,像是“花种得这么好,是特意给谁看吗?”又或者是“我告诉旁人你与我在一起,是不是惹你生气了?抱歉,我只是太过开心,一时难以自禁。”
颜乔乔当时不懂他话里有话,根本就没在意。
她在庭院种花,自然是种给自己看,不然呢?难不成还能是种给蒋七八她们看——平日进出她院子的也就只有那三个。
至于韩峥把他们在一起的事情告诉旁人,她更是没有生气的道理,毕竟她已经决定要同他成婚,迟些早些让人知道又有什么关系。
再譬如……
他拆了她的赤霞株。
韩峥特意让人带来许多他们西州特有的六角铜风铃,硬要挂满她庭院枝头。
颜乔乔并不情愿,这棵赤霞株是她入学昆山院的时候亲手栽下的,一年一年看着它长得这么大、这么茂盛。她喜欢红云般的花株,每次看着它们,她都会觉得自己的院子生气蓬勃。
她觉得把风铃挂上去不会好看,于是让他把铜风铃挂在廊下。
韩峥恹恹地露出委屈的神情,高大的背影微微低垂,就像被主人伤到心的大狼狗,他声气低沉地说,好,挂廊下就是了。
那时颜乔乔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致,见他不高兴,又想到他刚在琉璃塔九死一生,便没Jing神再多事,于是叫住他,告诉他可以把风铃挂在树上。
她以为只是挂在树上而已,谁知等她下学回来,竟看到他把花枝斩了满地。
遍地零落成泥。
她惊诧,愕然,她想质问他,又不知从何说起。
韩峥见她回来,得意洋洋地上前抚了抚她的脑袋。他满身是汗,笑容灿烂。
他亲手把满地花枝收拾干净,然后一枚一枚挂上铜风铃。
整整一夜,他都在那棵光秃秃的赤霞株那里爬上爬下。次日她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疲惫眼睛,再看看满树摇晃的铜风铃,许久许久,心中不知该作何感想。
她知道大西州的铜风铃是祈福的意思。
他满腔赤诚为她祈福,她若不领情、责备他,那便委实是有些好歹不分了。
他揽着她的肩,一次又一次问她是不是不喜欢,是不是不高兴。他的声音很大,兴致十分高昂,不住地在她耳边说,让她不要郁郁寡欢,要快乐,要开心,要像他一样对生活满怀憧憬。
她其实只是心疼那些被碾落泥尘的花株,它们陪了她太久太久。
后来韩峥时常爬到树上去,慢悠悠摆弄那些风铃,一摆弄便是大半晌。高高大大一个人,坐在秃枝上摇摇晃晃,朗笑声传到四面八方。
那时候,总有人挤眉弄眼地笑话她,说她与韩师兄好得蜜里调油。
思绪至此,颜乔乔脑海中“轰隆”一下,响彻惊雷。
从前不明白,如今已十分清楚。
韩峥这么做,是在向身处清凉台的殿下示威,也是在宣示主权,不断地提醒她,她已经完完全全属于他。
这……
这是一件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