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与假山的幻音终究得到了解答,那称不上武器的音律本就不为困守敌人,而是为了怀念往昔。
这是玄解第一次知道谢通幽心中隐藏的往事,往常他虽看出谢通幽在隐瞒什么,但总是不明所以,这种顿悟连同心头涌起了堪称澎湃的情感,远胜过曾经在梦中所感觉到的一切,叫玄解一时间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那情意如噬人的海浪一般翻涌而来,又在即将淹没玄解的时候被重重束缚住。仿佛从高处坠入罗网的人,绳索陷入血rou后痛得几乎断气,可终究留了一条性命,没有粉身碎骨。
玄解并不熟悉这种感觉,只能隐约窥见半点轮廓,大概是他从未如此绝望过。
“再后来呢?”玄解沉声问道,恍惚间觉得自己回到了站在星盘边的那个夜晚,等待着未知的答案。
他并不是好奇的人,只是想知道心中的情绪是从何处而生。
谢通幽看着眼前一切化作尘埃,而后轻声道:“后来,师父在飞升之前测出我命中有一劫难,可惜还不等他想出什么办法,成仙之日转眼便到。自此后在尘世间,师弟就只剩下我这么一个亲人了。”
二人走出茅屋,那小小的亭子里已经摆上了石桌石凳,两个青年道人正在下棋,谁都没有说话,两个人的眉头皱得紧紧的。
“我年轻时是个心思深的人,很多时候师父都瞧不出来我到底是喜是怒,不像师弟,他虽喜怒无常,但神情明明白白,又颇为好哄。”谢通幽淡淡道,“师父跟师弟为我推演了很久,都推演不出我未来的命盘,只知道有道大劫,本不该那么凶险,偏就Yin差阳错,断了我的仙缘。”
“我知道是为了什么,可他们谁也看不出来。”
玄解沉闷地猜测道:“是你那个……心上人?”
“不错,不入红尘,何谈弃绝。”谢通幽摇摇头道,“我的心永远只能空悬,永生永世不得超脱。他永远都不会属于我,你道命数早定是怎么一回事,就是让你如此无望。”
玄解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谢通幽惨然一笑:“师父走后,我与师弟约定共同轮回俗世一遭,就各自分出一缕神识投入死胎。先是我在人世走一遭,师弟欲来点化我,就用了许多办法考验我的定力,他一心想将我往大道上带,我却全不在乎,只想与他长相厮守。后来换做是我去做师弟的引路人,可不论我用了多少手段要挽留他在红尘,他仍是一心向道。”
这叫玄解哑然无声,他沉默片刻,低声道:“是么?”
“他在乎我,放不下我,愿意为我而死,愿意为我偏离大道片刻,唯独不爱我。我知道只要我说出我的大劫是他,他肯为我做任何事,就如我同样肯为他做任何事。”谢通幽颤声道,“可我真正想要的东西,他根本给不了我,哪怕我心甘情愿付出任何代价。”
“这一切不过是我痴人说梦,说书人总写两情相悦却无奈命中注定有缘无分,可苍天对我何其残忍,我这情意终生无望,唯有我过不去,唯我一人沉沦。”
“哈,这才是真正的命中注定,连一点念想都不愿给我留。”
“你试过那样的滋味吗?梦到你最心爱的人远远离开了,你却难以分辨这个梦究竟是美梦,还是噩梦。”
即便是说这番话时,谢通幽仍是平静的,大概是人世苍茫,他已经历经了太多,唯有在玄解心中涌动的那些情绪未曾撒谎。
玄解静静地看着谢通幽,不得不全身心去抵抗梦境主人带来的情感,那翻滚如沸水般的哀鸣,那炙热而麻木的绝望,钝痛竟如刀割。
其实他从来都没有想过,沧玉也许一生一世都不会爱着自己,不由得茫然万分。
“你为什么对我说这些。”玄解淡淡道。
谢通幽看向他,目光里是深沉的悲悯,声音有了几分慢条斯理的文雅:“因为我想知道,如果今日站在这个位子的人是你呢?你会怎么选?”
玄解无端觉得有点可笑,他迟疑地看着谢通幽,问道:“你告诉我这些,只是想问我会怎么做?”
“你会失去理智吗?”谢通幽轻声道,“会痛苦吗?会不甘愿吗?会控制住自己吗?”
“你问这些,有什么用呢?”玄解淡淡道。
谢通幽与他一道在梦境的大石上坐下,下棋人尽数消失,只有天边的流云在舒展身躯,天光明朗,映照在人脸上,越发透出近乎死气的苍白。
“我以前总以为会跟师弟永远在一起,现在已成了痴念,又不愿意放着珍馐美味不吃去咽焦米饭,那愿望就只剩下一个——人间太平,方才不辜负我修道多年。”谢通幽歪头看了看他,忽然道,“坦诚相待是互相试探的最好底牌,你是为情所困,我是为情所苦,现下都知道对方的痛脚了,公平了。”
玄解道:“我没有被困。”
“那就别大吼大叫。”谢通幽轻描淡写道,“我知道魇是怎么回事,喜怒哀乐是人都会有的感情,但是爱跟恨不是,你若是没有尝过,根本不会明白那是什么。我看你刚刚的神色,分明是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