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一早就沧玉会提议回青丘去。
棠敷与酆凭虚误会尽消,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怎舍得分离片刻,就想哄得沧玉不要急着回青丘。到底是多年老友,棠敷于心不忍,又补了句:“不然叫沧玉自己先回去也好,他惯来不喜欢这红尘浊地,留下来实在难为了。”
玄解躺在两根编织起来的树藤上休息,在幻境时他曾遇到过几条藤条长成了乱麻,形成一个天然的悬空树网,睡上去晃来晃去,十分安心,更不必担忧晚上被侵袭,加上顶头有隐蔽,不惧下雨,因此一旦碰到雨天或是夏季,他就会去树网那休息。
本来他也想带白狐去的。
白狐……
玄解轻轻叹了声,在心中重复道:“莫要想了,玄解,他是沧玉,不是你的白狐。”
沧玉喜不喜欢人间,玄解并不知晓,只知道他大抵是很喜欢青丘的,那时在幻境之中,他比往日都要更为快活自在,甚至愿意为当时还懵懂无知的自己唱几支歌谣。若说他离开青丘太久,又厌烦人世,那么倒说得通沧玉在幻境之中不同往常的快活。
难怪了,难怪沧玉离开梦境后,就恢复成了原来的模样。
其实在今日之前,玄解从未对沧玉抱有过其他的想法。
那三个面人分别是他自己、倩娘、沧玉,纵然沧玉不来,有一日他自己力量足够了,也能重开面人之中封存的记忆。偏偏沧玉踏入了他的幻境,优雅而美丽的白狐为他而来,惹出不该生长的情丝,开启了这段尘封多年的记忆。
作为野兽时的记忆有,作为玄解时的记忆同样存在着。
玄解仍然记得见到白狐时的怦然心动,与兽族在春季会变得格外暴躁不同,他虽亦是妖兽,但并不像其他妖族那般会被春季牵制,一年四季到头都是平平淡淡的模样,不受任何影响。
唯一驱使玄解的本能,就是让他去追寻能让自己燃烧起来的东西,除了战斗,还应该有些什么。
沧玉一直是位好师长。
玄解受赤水水启蒙,可之后跟着沧玉学习了很长一段时间,聆听过许多教诲,从中选择了自己最适合的道路一直前进着。他的确觉得沧玉容貌远胜过世间许多妖族,是再顺眼不过的存在,可从未想过如寻常妖族一般与他结伴,或是冒然生出什么大不敬的心思。
他对沧玉有敬、有尊、有重,唯独没有爱。
可踏入幻梦森林之中的白狐以优雅美丽的身姿征服了异兽,而竹筏上的白衣人用竹杖点燃了玄解心中的火焰。
这绝非是渴望陪伴的孤独在作祟,更不是寻求亲情的野望在涌动。
野兽向往一个伴侣,他倾慕白狐,坦坦荡荡,想与之交/媾生子,组成一个家庭,并不是寻常野兽那样结合一段时日,他需求的是长长久久。二十岁的玄解还未来得及明白男欢女爱,四百岁的异兽已对爱侣与家庭有了或多或少的了解。
玄解只觉得胸膛燃起微弱的火焰,不似战斗时那般明显狂热,却永不熄灭,那根竹杖好似挑拨灯芯的签子,轻轻拨动,将异兽燃起的焰火,拨出更旺盛的火苗来。
只是为何会是沧玉。
玄解已想起来水中熟悉的画面是什么了。
他幼时溺在火灵地脉外层些的溪水里,与只赤鱬搏斗,隔着水影重重,沧玉便那么静静瞧着他。
怎会是沧玉。
玄解心想。
梦中他跳水来救我,可这情海翻涌,突生波澜,难道他还会来么。
想必是如当年一般,冷眼旁观我沉浮其中。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姑胥城终于恢复往昔的热闹, 城内饲养的牲畜多数没出什么事,客栈养的公鸡站在木桩子上扯着嗓子叫喊, 似要将全城都喊醒过来。
等沧玉起身来洗漱时, 那公鸡已叫到第三声了,他披上外衣后推窗瞧了瞧,街道上雾气淡淡, 隐约能看见几个行人。对面河边走出几名浣衣女,捧了几个大木盆在抱怨;有小贩挑着担子四处叫卖,各处店铺渐渐开张,打着哈欠的伙计前去报道……
这才是姑胥城真正的模样。
人生如逆旅,你我皆过客。
魇魔来势汹汹了一月,众人醉生梦死了一月, 醒过来后仍要战战兢兢地过自己的人生, 还要应对这一月未做的事。
商人要清点未成的单子、书生要加倍用功弥补荒废的一月, 男女嫁娶需得另择良辰……
心中再是抱怨,到底感激自己还活着, 日子总能过下去的。
沧玉待在窗口看了片刻,才下楼去, 棠敷已在楼下准备好了早点, 有一大碗芝麻菜粥、油果、酥饼与面片汤, 分量不算少, 四个大男人吃绰绰有余了。不多时玄解与酆凭虚也下楼来了, 四人坐在一块默默吃了早饭, 客栈的伙计起来开门, 冲他们招呼了声后过来续了茶水。
魇魔之事已经解决,沧玉想着去探望下容丹,最好能留给信物给她,这样一旦容丹发生了什么主线剧情,能方便沧玉及时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