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妈走了之后，她爸已经换成了出门的装束。
因为晚上还要和在北京的人脉喝酒，他穿的并不是很随便，衬衫加上圆领贸易和比较休闲的西装裤三件套，考虑了一会儿，还是系上了领带。
不像大部分中年人，他父母的健身意识都很强，即使她是可以在网上天价卖逼的人，但大概，在家，她才是体脂率最高的那一个。
而且，她爸的几把，还很大。是她见过的，最大的。
你吃点什么吧。她爸对坐在餐桌上玩手机的她说，冰箱里有你妈做的面包。
嗯。她收起手机，走进厨房。
做饭并不是她妈的爱好，但厨房里却堆着不少只用过几次的机器，比如面包机。
宋文倩打开冰箱，冰箱里还是和以前一样只有「健康」的食材 ，连果酱番茄酱沙拉酱之类的基础调料都没有。
她随便掰了一块面包，然后又回到餐厅。她妈做的就很普通，因为她尽量少放了黄油、砂糖和牛nai。
现在，她拿着手机，她爸拿着kindle，面对面，却都斜着45度角地坐在餐桌两侧，两人眼神并没有交流，空气中略显尴尬。
毕竟，这是他们距离「那个意外」之后第一次见面。
最近，如何？她爸先挑起了话题，语气有些生硬不自然。
其实话说问一个在网上卖逼的女儿最近如何就够奇怪的了，按照一般父亲的心理，到底是卖得多挣得多能养活自己会开心呢，还是卖得少挣得少不能养活自己会开心呢？
脑内闪过奇奇怪怪的想法，宋文倩一如既往地做出逃避性的回答：和以前一样。
上海市个不错的地方，你在那里呆着也不错。宋才哲说，点开看他因为过久没有使用跳转到保护页面的Kindle，可以认识各行各业的人，拓宽眼界。
总有一天能找到自己想干的事情，然后结束这荒唐的生活。
宋文倩知道她爸后半句想说什么，不过他没说出口。
这是他们一家一直以来的相处方式。
你姥姥最近身体很不好，你妈的Jing神也不太好。也许是受不了沉默，他又开口，不过转换了话题，你有空主动和她打个电话。
我知道。宋文倩的语气中带了些烦躁，她拿着面包上了二楼。
关上房门，那个曾经她的房间还保持着之前的样子，书柜上放的是她小学初中的课本和小时候喜欢的玩具，自从她去了国外上高中之后，这个房间的时间就像冻结了一样。
她躺到床上，原本想看一下推特，却收到了她表哥的信息：「你今天回姥姥家？」
「回」。
「好的（卖萌表情）」。
她放下手机，心情更差了。
***
一个小时后，她爸敲门后，她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就下去上了车。
这车挺新，因为她爸曾经在北京工作的时候有司机接送，她妈也不喜欢开这种比较硬的车。
四环上，暖色的阳光打在她爸的身上，他的左手露出一点衬衫边，戴着昂贵但不张扬的表，手指纤长，皮肤恰到好处的粗糙，坐在斜后座的她觉得这幅画面稍微加个滤镜应该能获得不少赞，但她也只是想想，唯独可能会破坏她爸仕途的事情她不能干，也不想干。
她姥姥住在管理严格封闭式的军队大院里，她爸的车没有出入证，被叫过去做了快十分钟记录。据她二姨说，这多亏她姥爷，混上了最后一年的抗日战争，只负责过在远离战场的地方埋了点通信管道，不仅把户口迁到了北京，还混到了少将。
每次说这个故事的时候，姥爷都笑呵呵地说哪有你说的那么轻松，而二姨也是个牙尖嘴利的，直接就反问那你在军队里到底做过什么贡献，就把姥爷给问倒了，大姨，二姨，舅舅，她妈，大家笑成一片。
那时候大家其乐融融，是因为这个家只对他们产生过正面效应，可当她产生负面效应的时候，就不一样了。
张明知，今天这话我就撂这儿了，你必须给我解释清楚！同样也是牙尖嘴利的二姨，可是这次她的语气里却没有了俏皮，你周五到底干什么去了，说好了要送咱妈去医院，你知不知道你给小华添了多少麻烦，人家专门翘了开了一半的会，从郊区的开了两个小时回家...
现场气氛沉重，姥姥的几个儿女各带着他们的家庭聚集于此，除了她舅舅家，其他三家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来这里声讨她舅舅对于生病后姥姥的态度。
我都说了多少遍了，我是真的有急事...
你有急事，你能有什么急事？你不就一包工头？
你他妈怎么说话的？你进去过几次中南海？什么叫我就一个包工头？
你还有脸说？那还不是都靠着咱爸？
他们口中的咱爸，也就是她姥爷，正坐在客厅正中间的单人沙发，也是他的专座上，闭着眼睛冥想，似乎没在听自己子女猛烈的争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