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另外两个舍友结伴去打饭了她才神神秘秘地凑过来说,白鹿街上有一家有名的“按摩会所”叫白鹿原,一边说还一边向我挤眉弄眼,确认我真的理解了“按摩会所”的深层含义。
舍友显然是这里的常客,带着我在入口处刷了会员卡,各领了一只面具,然后在负一层的中央大厅随便拣了条沙发坐了下来。
我低着头匆匆走过。
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这种不动声色的能力大约也是爸爸遗传给我的——只有什么都不知道才能从村子里出来念大学。
菜单不厚,薄薄的一册,分成了几栏,第一栏就是名字,还附有蒙住半脸的照片。其中不少都不太像真名,我猜应该是艺名。询问侍者之后,他回答说,完全卖身给会所的只能用会所规定的名字,偶尔来找乐子做M的可以随意,只是前者有工资,后者要交会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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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可能吓到我。我心想,村子里但凡有个女人罚跪祠堂,场面可都比这刺激多了,那简直突破人类的想象力,真的是往死里整。
我的其中一位舍友是个富二代,我一直有意与她结交,现在看来这种结交果然是有用的。
我一点也不意外。杨姐是江大的学生,康姨是一家旅馆的门房,还有很多已经埋骨的阿姨们,她们或曾经是某大学的学生,有父母同学,或曾经是某单位的职工,有丈夫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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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要结束了。
我觉得可能是我从爸爸那里继承到的一点基因在起作用:总是能让人轻易产生亲切感,同时又足够敏锐,能看见很多细节之处,又足够聪慧,能够支持我做出合适的判断,并采取恰当的行动。这些可是人际交往的不二法门,窝在村里十八年,我这一手绝技总算有了用武之地。
后面三天,村子里几乎看不到以前一直游手好闲的男人们了,就算偶尔看见几个,也是一脸令人作呕的餍足回味的表情。
我垂下眼睫,借翻菜单的动作隐藏思绪。我心想,我日日思夜夜想,得到了我的哥哥之后要怎么对待他。想了五年,忍了五年,常言道,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加之家族基因传承,我爸又不是什么好人。这么一看,我是个变态好像也很正常。
看见我感兴趣,她看看我们下午都没有课,索性拉着我准备一探白鹿原,说要带我“长长见识”。
我想说,我们村子里这么穷,什么时候有钱建的祠堂啊?但是那时气氛太可怕,我没敢问。
她熟练地向悄无声息来到我们身边的面具侍者点单。
我向我的舍友们询问白鹿街。她们对那一块儿都挺熟,那边有一条街的礼品店,书店,奢侈品店,就是在赚江大有钱学生的钱。
中央大厅里三三两两也有不少人,无论男女老少都戴着和我们领到的同款的面具。他们一部分站着或坐着,手上牵着绳,另外一部分跪着,脖子上系着项圈,被他们手上的绳牵着。
“还是静安,老一套。”她说,然后示意他把菜单递给我,又说:“你应该是第一次来吧?希望没有吓着你。”
全都围拢过来,指指点点,哈哈大笑,眼神交流,心照不宣。
我和我的舍友们都相处融洽。这可不是个容易的事儿,毕竟城市对乡村的歧视仍然没有完全消除。
平淡无奇的大一生活很快就过去了。课余时间,我加入了学校的新闻社。翻阅往期报道时,我看见一则寻人启事:杨悦学姐在校外几百米不到的白鹿街失踪。
舍友饶有兴致地看着我,说,她第一次见到我时就觉得我有这方面的潜质,今天带我来这里,发现果然如此。
白鹿原的地址和几个失踪校友失踪之地十分接近。我感兴趣地向她连连追问。
她看出来我想问的不是那些所有人都知道的东西,而是另外的,更隐秘的东西。
白鹿原属于半地下结构,入口在一家奢侈品店的试衣间里,出口是一家美食城的空置仓库,整个建筑严格来说都算地下室——占地数千平米,分三层的地下室,而且采取严格的会员制,每年都要交取一笔不菲的会费。要不是我的舍友家里颇有些能量,我怕是一辈子也进不来这里。
我略略有些失望,但是想到哥哥对别人喊他名字的反应,我心里又腾起了隐秘的希冀,也许,会所图省事,没给他改名呢?
我人生中第一次离开村子方圆十里,到了江城,到了大城市里来。高铁票只有一张,爸爸没有跟来。这也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和爸爸分开这么远。
什么潜质?变态的潜质吗?
江大住宿条件很不错,我有了三个舍友,都是城里人,两个江城的,一个越城的。
全村人凑钱给我买了一张高铁票,他们说,咱村出去的是闺女儿,又不是糙小子,总不能坐牛车呀。
我知道这是一个SM会所,或许负三层还有更刺激,更突破下限的东西,但这至少还是富人的游戏,以观赏性为主,披着一层“会所”的遮羞布,不会弄得致残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