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不用了。”小男孩低着头,他走着路也不专心,还在低着头看那本书。
男人说:“不用什么?”
男孩道:“不用把我当你儿子,叔……就是叔,我知道自己有爸爸。”
梦里路灯的光拉长了一大一小的影子,许少庭站在他们的身后,影子渐渐地在扭曲的梦境里远去。
他想起了那个男人和那个小男孩,那男孩就是他自己。
床上的少年睁开眼,一抹眼睛,不知什么时候落下了眼泪。他抽了抽鼻子,小时候其实没少因为这样的事情哭。
但等他慢慢长大了,也许是这样的事情在他前十几年的人生中出现的太频繁了,慢慢地他也就习惯了。
委屈的习以为常了,也就不觉得委屈了。
许少庭在床上坐起来,摸到床头的帕子,狠狠擤了把鼻涕,心中自嘲,不就是回到了一百年前的时代吗,至于心灵这么脆弱么。
一百年后,他能年纪轻轻就名利双收,一百年前的人他怕个屁?
老天爷既然还让他活着,能走能跑,能吃能喝,那这人世来一遭,他也没想过活着回去!
大半夜的,许少庭想通此道理,激情澎湃的从床上跳下来,闷着头绕着房间走了好几圈。
窗外,一个小影子冒出个尖儿,借着月光星光往里面看,见到个黑影绕老绕去,这小身影敲了敲窗户。
许少庭顿住脚步,兴奋全落了下去,他顺手抄起桌上的砚台,胆战心惊的看向窗外,一只明显还是小孩子的巴掌大的手贴在窗上。
许少庭嘎嘣一声,脑子里有根弦断了。就要喊“有鬼啊——”,他就知道这后宅肯定死过不少人,这可是吃人的旧社会。
窗户被推开,珍珍拎着盏小小的煤油灯,也不知道这小姑娘从哪弄的,这宅子里大多数人用的还是蜡烛灯笼呢。
黑夜里的那一点灯光,虽然弱小,却也照清了小姑娘的脸庞。
许少庭松了口气,把砚台哆哆嗦嗦的放回书桌。
那小姑娘眼中映着两簇光,咩咩的轻声叫唤:“哥哥,哥哥,我……我有话和你说。”
许少庭被她这动作,也带轻了脚步,走到窗前,心中想,今天晚上这是要干嘛,张氏走了,妹妹又来了,按照逻辑,等妹妹走了,那是不是便宜爹就要来了?
不过许少庭猜到了小姑娘来的原因,果然她开口,便是说:“哥哥……你觉得爸爸该和妈妈离婚吗?”
许少庭张嘴,闭嘴,卡住了。
从现实来说,是该离婚的,一段婚姻成了这个模样,彼此都是对方的牢笼,不如互相放过对方,未尝不是在放过自己。
但一看就没有生存能力的张氏,要怎么办?
可许怀清凭什么就要负担张氏的人生,他自己的人生难道就不值得珍惜吗?
“你觉得应该离婚吗?”许少庭不要脸的把问题丢回了小姑娘。
珍珍嗫嚅了两句,她声音很轻的说:“我觉得妈妈是配不上爸爸的。”
说完,她就做贼心虚般的扭头四处张望。
许少庭安慰道:“别担心,这个时间也不会有别人了。”
珍珍才又小声接着说:“但即使是这样,我也不想爸爸妈妈离婚啊,但姑姑说……我只想着自己,如果我真的爱爸爸,就也该放爸爸一个自由。”
“但离婚了,就是自由了吗?”小姑娘十万个为什么似的,又疑惑问道。
许少庭咂摸咂摸了嘴,他想,妹妹啊,你这个问题细品,真的太有深度了。
许少庭自己也不知道这问题答案,小姑娘问的哪是离婚,她问题的本质是何为“自由”。
不过许少庭虽然不知道答案,可他看得书多,好的句子、观点他都能记住。
这厮便不要脸的把从别人书上看的话,回答了小姑娘:“人是不可能获得真正的自由,就算走过再多的路,走遍世界每一个角落,就是自由了吗?但你终其一生,连地球都没离开过,就算离开了地球,你能离开太阳系,离开银河系吗?即使是走遍地球,可你照照镜子,你连自己的躯壳都未曾离开过。谈自由毫无意义,当你以这血rou的身躯提出这样的问题,你便已是不自由的了。”
说完,许少庭顿住,他是不是说的太超前了,小姑娘知道什么是太阳系、银河系吗?
许少庭还不知道,珍珍可比他这个百年后的灵魂见识的还多,在香港的时候,就去过天文台,看过那奔跑了几亿光年距离,才到达地球人类眼中的星光。
而发出光的那颗星,可能早就在上千年前就已经陨灭了。
许少庭一捂脑袋:“你就当我说的是屁话吧,没办法,我这样的职业特容易掉书袋。”
珍珍没注意职业那俩字,她仰着脸,小姑娘确实没懂哥哥的这段话,可她却记下来了。
她特别崇拜的说:“哥哥,你说的话好厉害啊!”
许少庭:“……你听懂这话的意思了吗?”
他自己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