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冬日的午后,寂静无人的林中。
但在一开始,我并没有发现他。
一方面,是因为他坐在高高的枝桠上,纵横交错的枝叶投下重重Yin影,遮住了他的身形;另一方面,是因为我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根本没空注意其他事。
哭得差不多了,我掏出最后一张纸巾擦干净眼泪,抽抽鼻子,把乱糟糟的围巾解下来,准备重新系一遍。
咚
突然有什么东西砸在了我的头顶,又轻巧地弹到了地上。
并不怎么疼,但我还是被小小的吓了一下,于是凝神看向被层层叠叠腐败落叶遮住的地面。
是一颗弹珠大小的小红果,色泽鲜艳,圆润饱满,像是刚从枝头落下,在棕黑色的落叶中无比显眼。
我抬起头,寻着果子的来源望去,然而头顶是一片密密麻麻的绿叶,并未看见红色的踪迹。
伸手揉揉发烫的眼皮,我眯起双眼,迎着丝丝缕缕漏下来的阳光,在Yin影中找来找去,就这样突然看见了坐在枝桠间的他。
逆光中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听见他毫无起伏的声音。
走开。虽然语调毫无感情,但能听得出年纪似乎不大。
这个人是一开始就坐在那吗?冷眼看着我毫无形象可言地痛哭?他也是来旅游的人,还是这里的住户?
我吓了一大跳,想问他什么时候在那的,想要他别把我哭泣的事情说出去,想说又不是你家,凭什么要我走开
但他显然看见了我最狼狈的样子。
近二十年的人生里难得碰见这么丢脸的事,我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下意识拽着手里的围巾,向外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回头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一片尴尬的寂静。
树上的人却好像失了耐心,冷冰冰地再次出声:走开,或者吃掉。
吃吃掉?
他是想要我吃掉什么,还是他自己想吃掉什么?这人说话怎么都不说完整?
之前在冷风中哭得太久,头开始隐约发疼,大脑昏昏沉沉,还沉浸在悲伤之中,又被突然情况吓了一下,我乱糟糟的脑子几乎要停止工作,完全无法思考。
但是再沉默下去也不是办法,至少,不能让他跟人说看见我躲在树下偷偷的哭,不然我躲到树林里来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我深深吸了口冰冷的空气,平静了一下心态,打算和这个陌生人谈谈。
在以后漫长的时间里,我总是想起这一幕,那大概我最后可以逃跑的机会。但当时的我并不明白自己看见了什么,更像想不到接下来会面临什么,就像无知的蝴蝶一头撞进细如毫发的蛛网般,主动的,一头撞进捕猎者的怀抱。
你好,那个我局促地揉捏着手里的毛绒围巾,仰头看着树上的人。
在这里看见我的事,你别说出去可以吗?你想吃什么,我都可以请你。
他没有接话,而是踩在树枝上站起身,展开双臂,脚尖轻轻一踮,从树上跳了下来,翩然而落,动作像一片落叶般轻盈又自然,落地声轻微的像是轻描淡写地向前走了一步,而不是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
人类能有这样的动作吗?
看着他身姿轻盈地落地,原本隐在Yin影中的脸终于展现在我面前,我默默后退了两步,回想起他刚才意义不明的话,总觉得有点不安。
他长得清秀干净,身材纤瘦,看上去甚至有些单薄,只比我高半个头,额前的柔软碎发被风吹起,配上米色高领毛衣,乍一眼看去像是邻家哥哥般文静内敛的少年。这么乖巧无害的长相,完全不符合他说话时冷漠的口吻。
最重要的是我认真仔细的上下打量了他一遍他黑发黑眼,只是普通男性的样子。
之前看见他跳下来的动作,差点以为他不是人果然是我想多了吧,说不定只是他身手矫健。
好,我答应你。邻家哥哥随随便便地点了一下头道。
面前的少年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修长白皙的手指舒展开来,手心朝上,一根树枝立刻垂下来,在他手里蹭了蹭,那诡异互动的样子居然透着一股亲昵的味道。
虽然血rou浊物,我早已不需要,但若任由你吊死在这里,未免太过脏乱。
长相清秀的少年似乎一点也没觉得自己说出了多么骇人的话,像在做游戏一样,漫不经心地勾着手指,把树枝在指间绕来绕去,除了把玩树枝,就只是瞟了我一眼。
等等等等!
上吊是指我吗?!!
那这个血rou浊物也是指我吗?!!!
所以翻译一下意思就是,虽然我不屑于吃你这种垃圾,但你要是在这里自杀,那就是制造更脏的垃圾,不如我委屈一下,把你吃掉算了。
我可以当垃圾!只要您别吃我啊!
要不还是转身跑掉吧?
我看着那条在他手中灵活转动的树枝,毫不怀疑这东西也能瞬间把我捆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