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的时候不珍惜,等到了失去时才知道珍贵。吴德每天对着冰冷的墙壁、脏乱的屋子,看着妻儿的照片,后悔得用头撞墙,恨不得扇自己几耳光:怎么就猪油蒙住了心,同意离婚了呢?
如果不离婚,至少自己还有理由阻止桂叶离开。一离婚,就是陌路。
吴德要脸,不肯写信告诉家人。总想着桂叶有工作有单位,一个女人带着孩子跑不远,只要见着面将她哄着复婚了,离婚什么的就都揭过不谈。
他每天到职工医院去打听桂叶什么时候回,准备等她回来之后再好好表现、努力哄哄。他相信:没有娘家人在跟前,按照桂叶的个性肯定会念旧情、为孩子而妥协。
没想到半个月之后,医院有人告诉他:桂叶调走了!
问调哪里去了,没人肯说。陆星华办事缜密,知道内情的人本来就少。再加上桂叶人缘好,医生护士都痛恨吴德打老婆,谁会告诉他?
吴德这才慌了,准备请假回一趟老家。不管桂叶去了哪里,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回陆家坪要人就是了。
难怪说:贤妻是个宝,妻贤夫祸少。桂叶一走,吴德霉运不断。他是三班倒的工人,夜班必须好好休息,不然容易出事。他刚刚向领导请了假,当天夜班一走神没留意车床开动,伴随着一声惨叫,他的右腿自膝盖以下齐齐被轧断。
等他清醒过来,看着医院雪白被单之下空荡荡的那一截,哀哀哭泣。痛悔当年自己没有珍惜陆桂叶,落得个妻离子散断腿无人照料的凄惨境地。
单位给他家里发了电报,杨美珍到了省城才知道儿子离了婚,气得直骂娘,恨不得马上冲到陆家坪去和徐云英撕扯。可是吴德身体好好坏坏,因为感染差点死掉,在医院住了两个多月,又在家养了两三个月,这才算救回来一条命。
因为是工伤,单位派人来送了抚恤金,帮他办了残疾证,也正式办理内退手续。好在铁路部门福利待遇好,即使不上班每个月照常发工资,生活基本有保障。假肢配上之后,走路没有太大问题,裤子放下之后,只要不仔细看也不知道那是条假肢。
只是,单位花钱帮他安装的假肢质量一般,与膝盖相连的地方经常会有摩擦疼痛,走起路来有些一瘸一拐。
当吴德终于可以正常外出走动,已经快过年了。
昨天杨美珍与吴德从省城坐火车回来,直奔陆家坪,不料恰好徐云英一家全都搬到县城过年,看到老宅门上那一把铁锁,母子俩顿时就懞。问陆家坪其他人,个个对他们没有好声气。
“你们以前是亲家,春林家的盖新屋都不知道?”
“我听说吴德打老婆?桂叶是个老实人,工作好、脾气好、还生了儿子,你凭啥打她?”
“陆家坪的姑娘嫁到你们三塘坪,可不是给你们受欺负的,滚!”
母子俩什么也没有问到,灰溜溜地离开陆家坪,在家歇了一晚,商量了半天,最后决定去找陆桂枝要人。别的人他们寻不到,陆桂枝在水利局这总是跑不掉的吧?
于是,就有了上面那一幕。
杨美珍哀求派出所的同志:“我家吴德已经知道错了,断了腿受了罪,桂叶的气应该消了吧?他们是结发夫妻,又生了个儿子,能不能让他们见见面,好好说说话。我们都是懂道理的人,不会乱来的。行不行?”
季志国沉yin片刻,望向陆桂枝。
陆桂枝还没开口,盛子越在一旁冷冷地说:“狗改不了吃屎!吴德刚才在水利局门口一开始装可怜装得可好了,但是后来突然就像疯了一样拿着那恶心的假肢到处砸人。我小姨要是跟了这样的人,肯定会被家暴。”
杨美珍急急地替儿子辩护:“不会的,不会的,我家儿子是个好青年,他绝对不会再打人。刚才那是因为一堆人围着嘲笑他的腿,所以他才着急的。他现在只有桂叶了,肯定会好好对她的。”
“越越说得对!”
一个响亮的声音从派出所门口响起,盛子越转头一看,欢呼一声:“外婆——”飞奔而去,一把抱住徐云英的腰,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徐云英被盛子越这一抱阻住去势,只得停下脚步,抚了抚外孙女儿的头,笑着说:“唉哟,都大姑娘了,见到外婆还是抱得这么紧。”
盛子越是外婆一手带大的,这种源自幼童时的亲密感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她依在外婆怀里,哼哼叽叽:“外婆,我好想你呀。”
徐云英被她这一打岔,一肚子的怒火都消散于无形,笑着拍了拍她的后背:“好了好了,乖啊,等外婆教训完吴德你再来rou麻好不好?”
盛子越这才站直了,冲一直朝她挤眼睛的陆建华展开个灿烂的笑容:“小舅舅,你也来了。”
陆建华大踏步上前,像哥们一样一把搂过盛子越的肩膀,笑道:“才看到你舅?你们放假真晚!我都回来快一个星期了。”
派出所的民警个个板着脸,严肃地凝视着这一家人。陆建华环顾四周,嘻嘻一笑,后退一步,和盛子越交换了一个眼色,安静站在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