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回头看看呆立在薄暮中像根木头一样的霍希频。
两人的身影渐渐远去,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少时间,风嗖嗖地从脸上擦过像划过极为坚硬的一样东西。脸上结了泥壳一般,不能哭不能笑,亦不能动。李轻仪从车里走出来,担心地看着他,有一刻她真的以为他会向后栽倒下去。他摇晃着身体,紧闭起眼睛,脸色铁青得吓人。“我们走吧。”她和保镖扶着儿子把他塞进车里。他神情恍惚地望了一会儿窗外,突然失声痛哭起来。
“爸爸,我是瞳瞳。”海瞳一手拿话筒,黯然地瞅着一片刚刚从林间拣来的被撕成碎步的枫叶。对于女儿的主动来电,电话那头的人很意外地笑了,“最近过得怎么样?天要凉了,记得多穿衣服。”她把头搁在胳膊肘里,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瞳瞳,怎么不说话了?”她听起来不太开心的样子。情报组的特工汇报说她最近和一个转学来的男生经常在一起,那男生在山上失踪,找到他的还是自己的女儿。那声爸爸叫得他有些心酸,尽管身边的秘书不断提醒他开会的时间到了,他将食指竖在唇上,示意她噤声,耐心地等待着电话那头的声音。“没什么,今天看了一部电影,我觉得男主角长得和你很像。你和妈妈怎么认识的,我很想知道。”父亲沉吟了一下,睿智的脸庞上浮现出温柔的光,“我们是在读大学时认识的,当时热能研究组里只有我们两个年龄相仿,而且都来自同一个国家,自然而然地就走到了一起。她是我见过的最有魅力的女人,相信我,孩子,我和你一样爱她。”泪光同时在父女二人眼眶中闪耀。
妈妈,我想我可能喜欢上谁了。怎么办呢?这种感觉好奇怪啊,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如果你见到他也会喜欢的,学校里有那么多暗恋着他的女生。可是这不是我喜欢他的理由,而是一种感觉……确实是,也许从第一眼看到他,那种感觉就久久地盘桓在心里,却不愿去承认它。他好麻烦啊,总是把事情搞得一团糟,如果我们在一起,我是不是要经常应付那些我本来绝不愿去面对的事情呢?
可是妈妈,我曾经在你面前发过誓,会用尽一生的时间来找到事情的真相,找到那个杀害你的人。原本那种意念是如此强烈,我简直无时无刻不在想像着他的脸。到如今国防部和爸爸都没有告诉我他们查到了什么,我想只有自己动手寻找真相。除了洛克希德。马丁公司我还想不出其他的幕后黑手。
书上说,爱情是一种感觉,像风一样来像风一样走,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但愿它快些离开,因为这感觉……我宁愿它从未发生过。就在今天我才发现要去掉一个人的影子是那么难,如果有一把刀我会把心刮得鲜血淋淋。你会怪我吗?我不知道,可是我会,为了实现对你母亲的承诺,我必须放手……
我差点忘了对你的承诺妈妈,这是我比其他人坚强地活下来的所有动力,你当时想说什么呢妈妈,如果那天我不在,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保镖把霍希频从车里背出来。他耷拉着脑袋像只布偶一样,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呆滞地固定在某一点。
卧室里静宓无声。树影凝滞沉重的影子无声无息地铺满了整个天花板,当视线与它重合时,它似乎开始晃动起来,舞动出狰狞的曲线,时而像一把乌鸦鸦的巨斧,时而变成凶残的蜷曲的爪子。霍希频捂着脑袋,持续不断地尖叫起来——
谁也不能使他平静下来,他像魔症了一般不停地翻滚、尖叫、流泪,仿佛一群恶魔正挥舞着巨棒敲打着他的全身。人们都惊呆了,李轻仪试图抱紧他,被他狠狠甩了出去,那力气根本不像一个十五岁的少年。
直到黑夜过去,白昼的影子爬上窗台,他才渐渐平息下来,沉沉地昏迷了过去。李轻仪知道,他心里的那个恶魔又复活了。
“她为什么这么对我,妈妈。你不该生下我,为什么让我来到这个世界受这样的折磨。我害怕,真的,再也受不了了……请你去问问她,为什么,为什么骗我?我看起来是不是像个傻子。”
“对不起,妈妈,我无法控制自己……”
他注视着天花板上的某一点,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淌下来,枕头湿了一大片。
李轻仪握住他一只冰冷的手抵在额头上,无声地落下泪来。这就是自己的孩子,能够怎么样呢?他知道真相后会原谅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