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她是真的睡着了,我不知道她是为了忘却炎热还是躲避回答所以才选择睡觉的,总之我的手轻轻揽过她的小腹,我感受她的呼吸,她确实是睡着了没错。
直到傍晚她才醒,她过意不去,一定要把我送回家。
“我都快十八岁了,姐姐,我可以自己回去。”我在那里嘴硬。
“不可以,”她在背心外边罩上她的衬衫,“你快十八了,这不是还没到吗?你还是个小孩,小妹。”
我不喜欢任何人叫我小妹,我在班级里是最小的一个,我的辈分也最小,小时候又乖又听话,所有人都把我当小孩。但是常荞叫我小妹,就让我更加伤心,因为连她好像也看我不起。
公交一过下班时间就会停,我们就只好慢慢悠悠地沿街走回去。她没有过来牵我的手,过去她都一定要我紧紧抓住她的手,一刻也不能松开的。这时候我又觉得她可能真的知道我已经长大了,只是还没有完全适应。
“新疆,”即便我的个子已经长了很多,却还是差她一点,我低着头走路,不去看她,“那里怎么样的?”
“新疆?”她侧过头来看我,笑了一下,“我怎么知道新疆怎么样?”
“你不是去的新疆?”
“不是啊,我去了陕西。”她哈哈大笑起来,说着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什么嘛,这几年我在我房间里的中国地图上标出了新疆的轮廓,想着常荞就在那里,那也是以后我想去的地方。结果她去的明明是陕西。很多年过去了,很多的事情也已无法说清,那些谣言说来说去也变成了无从考据的东西。
我当时觉得有点伤心,但又很想嘲笑自己,因为很多你所珍重的东西,它们往往都像一个梦一样不怎么可靠。
“陕西的风里都是沙子,黄扑扑的。”她停下来,看到太阳逐渐隐没在楼房的背后,“我不太喜欢羊rou泡馍的味道。”
她的声音飘散在了夏天疾驰而过的风里,我感觉在落日的光晕下,她的背影变得非常模糊,如同我关于她的所有记忆。
“但新疆也不错,不是吗?”她从兜里掏烟点上,背过身子去吐烟,“有一天我们可以一起去的。”
“路太长了。”我多么想就这么答应她,实际上只要她开口,我就绝不会拒绝她的。可我一点点可耻的自尊让我仍旧在某些方面反复纠结。
“不长的,一点也不长。”她看向那个坏掉的路灯,半暗的光下仍然聚集着许多蝇虫,“几天就到了。几天不算什么吧,小妹?”
最后我看见她笑了一下,烟雾消散在空气中,遮住了她的脸。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将时间与空间相转换的概念,这么看来,相较于无限延长的时间而言,整个世界都不算是太大了。
然后我听见她说:“我们还有的是时间。”
在途经人民医院时,她看到对面新开的电影院,转过头来对我说:“小妹,这是你爸投钱开的吧?”
确实是的,我爸在两年前看中这个项目,现在刚造好营业没多久。
“你怎么知道的?”常荞刚回来不久,我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得知的消息。
“听说的,”她双手插在兜里,用脚踢开路旁的石子,“这是个大新闻嘛。”
以前那家电影院开在幼儿园附近,没有独栋,是很老的小楼里的一层,椅子散发着一股霉味儿,天花板上还经常漏水。我爸无偿修新的电影院,算是给这里做善事,实际上最后总是会赚的。那是我爸常玩的把戏。
“你去看过吗?怎么样的?”她盯着那崭新的竖行招牌,就这么立了很长时间。我们这是小地方,不常有电影看的,票还贵,平时大家要是能在露天公园里看市里的人来这边放映免费影片就已经很开心了。
“我还没去过,忙着考试嘛。”
“那是的,”她回过头来轻轻揽住我的肩膀往前推,示意我往前走了,“高考最重要的。”
她是如此轻松地说出了这句话。我曾经想过,如果那年她和陈沂一起考去了杭州,那我如今见到她,是否也已经会完全不一样了。
或许常荞已经明晰并接受了她的命运,即便这很残酷。但能怎么办呢?我哥什么榜样也没给我做好,但他曾教会我一个道理,我们到头来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很多事情我们也不能拿它怎么样。如今她已经很平静,我想那些过往可能对她也已经不值一提。而我还在这里,焦虑地等待着我即将到来的命运。我不知道能否找到如她一般的勇气。
常荞在笑,她很温柔地对我微笑,但我总觉得她的身影非常的孤独。在我的视线范围内,她像是从未与人同框,而陈沂也不过是一个模糊的剪影。我曾拉过她的手,那是温暖的,但我从她皮肤的每一个角落,发出的每一句尾音,那每一个沉默的时刻,我都能听到长长的叹息。自我第一眼看到她起就是那样,她对我说,小妹,上不上车?带你兜风去。我如今仍旧记得那天风吹过我脸颊的触感,像是针刺,而风里有股咸味。
在经过路的拐角时,常荞突然停下脚步。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