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尽管如此,橙子仍刻苦地学习了本地方言。不久,她便掌握了不少常用的词汇和语调。临安人说话本来就如唱歌一样好听,再加上橙子的那柔软吴音,橙子在临安城更显出众。
马蹄声在橙子藏身的草堆前停住了。橙子从草缝中看到,一个高大威猛的男人,大大咧咧地从马背上跳下来,用胳膊夹住马鞭,叉开双腿,竟掏出裤裆里的黑家伙,在当街上对着死尸撒了一泡尿。然后,将黑家伙抖了抖,放回原处。橙子的脸蓦地烧起来。她虽然是一个风尘女子,对这种东西非常熟悉。但她还从没见过当街撒尿的人。她羞涩地想,这个人真不知羞耻,当真是南方的蛮人呢。
仆女指了指窗台上的花说:“这叫‘咳’”。
看到橙子闭嘴聆听的那份专注的神,仆女很欢喜,教起橙子方言来也就更卖力了。
但是,令橙子苦恼的是,这里的口音太让人难听懂了,而她说的是字正腔圆的京话,对方也多半不理解。她想不明白,这里的人多是江浙一带迁移而来屯田的后裔,何以他们的口音竟一下子都变了呢?
男人跃上马飞驰而去,街上又恢复了宁静。过了一刻钟,街上开始有人走动了,衙门的官吏聚起一帮子人将街上的尸首打扫干净。一团毛茸茸的雾滚过来,吞没了草堆,吐出了橙子。
于是,最初的日子,整天都是仆女在说,橙子在听,正好换了一下平日扮演的角色。仆女用她纯熟的京话告诉橙子,她说的这些方言,仅限于临安城内可以用得着,大山里的土司、各民族讲的都是土语,基本上是听不懂的,但也有不少土司会讲临安方言,因为在官场上混,这一点是很重要的。
“天啊,饶了我吧。”橙子苦笑道。
橙子到临安后,仍做歌,她那喃喃的江南吴音,秀丽的容貌,超凡脱俗的气质,白晰的皮肤,几成临安城的绝色。更有她的聪明灵秀、举凡针神、曲圣、食谱、茶经,无不知晓,使她很快就在临安城出了名。每日追逐者众多,木制的歌楼都要快被踏折了。
虽然橙子知道这里的方言必然有一些难度,但从没想过如此怪异,美丽的花怎么能称之为“咳”呢?难道花会感冒吗?
橙子打听明白,这地方叫西山,属云南地界,离临安州城仅十里之遥了。橙子心情激动起来。这么说,她从南京逃难一个月,终于来到梦想的地方。这是多好的地方啊,这里四季如春,鲜花遍野,大象与人一样在大街上漫步,到处是开屏的孔雀。差不多如天堂一般。
这下好了,临安州城暧如阳,红彤彤的叶子花将人家的院落都遮蔽了。虽不像江南般的小桥流水,但小桂湖的澄明几净仍然让橙子激动了好一阵子。
马蹄声越来越近,橙子急忙像乌龟一样迅速缩回已经探出的头。她感到浑身软得像开水煮过的面条,草堆里又粘又稠的空气充斥胸膛,她感觉自己简直快要窒息死了。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进入橙子的房间,和她宵一度更不仅仅是钱能买来的。橙子琴棋书画、才容貌兼具,甚至还拜山东的拳师练过拳术。更受过良好的礼仪训练。她没有妇德妇言的拘束,举止活泼,气氛的营造极富趣。在诗人的眼里,她是自由的女神;在文人的眼中,是可以一吐积悃的腻友;官吏眼中,是恃宠而骄的侍妾。她虽然从事的是弹筝拔阮、歌唱侑酒的行业,却又天高洁。时间久了,她那清高的脾气有时不免露了出来,虽赢得了不少高洁之士的欣赏,却也得罪了一些庸俗的客人。在街
橙子回想一路逃难的艰辛,一下子泪流满面。
人骨的声音仍令她难忘,甚至可以说是这种声音,刺激了她的兴奋,让她无所畏惧,一往无前。
02、这个可恶的二流子,竟然一上楼就要吻她的嘴这是崇祯三年三月的临安,与中原几乎差两个月的天气,橙子一路走来,泥泞的驿道上透着刺骨的风寒,河沟里的水结了薄薄的冰。她手上的冻疮几乎溃烂了,耳朵冻得厚了好几寸。
幸好橙子是个聪明的女人,她找了一个当地的仆女,这仆女既懂本地方言,还能听懂橙子的语言,并且还会唱各种各样的小调,她唱的《西乡坝子一窝雀》,几乎将橙子的心都唱酸了。
“真她妈痛快!”那人撒完尿后,扯着嗓子喊道。橙子脑子里忽然闪现出自己六岁时的情景,六岁的橙子与同岁的表哥一起游戏,比跑步,捉迷藏,比翻跟头,比手劲……然后,表哥挺着头,站到树后撒尿。她也挺着头,站到树后撒尿。表哥的小水枪尿得远远的。而她却顺着双腿流下来,尿湿了裤子,淌进了绣花鞋。父亲知道后,用那双经商的手狠狠地在她脸上印下记号。当时她没有哭,直到十年后她才感觉到疼痛。
对儿时情景的联想,让橙子感觉到了一种兴奋不安。她想喊叫,却感到喉咙干渴,眼睛发潮。她出神地默默观察着这个身着黑衣的高大男子。他无疑不是汉族人,两耳上挂着的银坠子说明了这一点。这人黑黑的,像个铁塔,但眼大嘴阔,相貌倒是堂堂。橙子是南京有名的歌,对男人有一种独到的观察力。想到刚才那男人大大咧咧的样子,橙子的心怦怦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