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大脑一片混乱。
你知道怎么对待恶魔,你知道怎么对待人,你的行为举止无可挑剔,你的礼仪规范完美无缺。你的世界由平整的规则构成,遵守它们是你的生活方式,是你人生的道路,而这道路崩塌了一角。
177,雷米尔,他是什么?他算什么?如果他是人类,那么你建立在“遵守规则”之上的世界便宛如一台出了岔子的Jing密机器,不需要多大的问题,只需要一根铁丝,扔进完美咬合的机械部件之间,就足以让整台机器分崩离析。一切都出了岔子,一切都不对了,你犯了错,你感到了莫大的恐惧。
必有恶果。
这声音像你的父亲,或者其他哪个师长,或者教会里的兄弟姐妹。必有恶果!这洪大的声音在你脑中响起,好似天启之音。你根本不知道恶果是什么,他们最初警告你的内容怎么都想不起来了,那时候你还太小。事实上你想象不出来什么恶果会让你畏惧,但你就是惶恐不安,手足无措,仿佛程序出了错的电脑。这是不对的,汝不得违背……这不对,这不对,这不对。
“天哪,好神父,您这是怎么了?”
你浑浑噩噩地抬起头来,看到林奇夫人关切的脸。
你不知不觉游荡过了几条街,来到了林奇夫人的杂货店前。这位七十多岁的老太太孤身居住,总是失眠,失眠时一大早就会开店。这一天的凌晨,她显然又在例行失眠。
“我在寻求天主的指引。”你说,勉强对她笑了笑。
林奇夫人是个虔诚的教徒,一个和善的好人。她对你嘘寒问暖,进店给你泡了一杯热茶,硬要塞进你手中。你对她道谢,机械地接过杯子,喝了一小口。
咸的,不是热茶,而是某种速溶汤。林奇夫人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的秘制汤料,诀窍是nai油和胡椒粉。“为主服务的您更应该注意身体啊!”她说,“现在亵渎荣光的恶棍越来越多,像您这样虔诚的人……”
喝一点热汤,洗个澡,去睡觉,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
你的胃开始又一阵痉挛,你捧着杯子,一点也喝不下去。你突然地插了嘴,打断了林奇夫人的絮叨。
“人类生养的混血恶魔,算是人吗?”你说。
“当然不算!”林奇夫人毫不犹豫地说,“该死的恶魔血脉,怎么能算是人?”
“但是,”你干涩地说,“如果出生时是人的模样,在人类社会中长大,把自己当成人呢?”
林奇夫人担忧地看了你一眼,似乎在怀疑你是不是在哪儿碰坏了脑袋。她看到你惨白的面孔,神情软化下来。
“好神父,您毕竟还年轻呢。”她慈爱地说,“现在军队毕竟争气了,把恶魔都堵在南边,年轻人都不知道恶魔是个什么样子,还有人当玩物养着,吓!不像话!我年轻的时候,恶魔还到处乱窜,到处jianyIn掳掠……”
她的声音沉了下去,那张总是亲切和蔼的脸庞也变得冷硬起来。
“那个时候人人都知道,恶魔的种也是恶魔,不管什么东西生的。农民倒了大霉,哪只牛羊怀孕了就得宰掉,不能让恶魔生出来,杂种恶魔一出生就是大祸害,会吃人的!我以前住在更南边的村子里,村子广场的火堆天天点着,还好刚出生的恶魔也怕火。”林奇夫人说,不住摇着头,“那些可怜的女人,唉,她们叫得那么厉害,我到今天还会梦到那个声音。”
你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你们……”你说,“烧死她们?”
“是净化,神父,每一次都会有圣职者在旁边好好念经!”林奇夫人强调道,“我们有什么办法呢?都是那些杀千刀的恶魔!恶魔的崽子不能活着,堕胎是大罪过,天主要为此发怒……那些被恶魔玷污的女人已经不可挽救了,我们至少可以拯救她们的灵魂,让她们上天堂。呜呜,我苦命的女儿……”
林奇夫人拿出了手帕,从沟壑纵横的眼窝里挤出几滴泪来。
你的确还很年轻,你与强大的恶魔正面作战多年,知道每一种高等魔物的应对方式,却不知道战场外那些不必让你们这等Jing英处理的杂事。你的父亲没告诉过你恶魔出生在人群中应当如何应对,你从不知道过去各地的火刑台上烧过些什么,烧过多少。在你第一次知道的时候,这常识震惊了你。
那些女人,你迷惑地想,那些被恶魔欺辱而怀胎的女人,难道不是无辜而不幸的受害者吗?难道她们不是我们的姐妹吗?难道我们不是应该帮助她们,照料她们,让她们不再受恶魔的危害吗?错的是恶魔,恶魔需要被净化,可是……?
“这是正确之举?”你喃喃自语。
“这是正义之举!”林奇夫人说,擦了擦脸上的泪,面庞笼罩着一层信仰的光辉,“我们得确保,没有一个恶魔混入我们中间,不能让地狱的杂种祸害我们的伊甸!有一些女人完全疯了,她们居然把恶魔崽子藏起来,神父,那些伪装成人类的恶魔更加罪大恶极!它们装成人的样子行走在我们中间,哄骗我们,骗得他人与它们生下有肮脏血脉的杂种,让这污染在人间偷偷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