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像冰块一样冷,她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祁潇强撑着坐起来,仍旧紧紧攥着浅碧的手。周遭的一切都是冷的,唯有手掌中的这团细瘦的火焰,让他感觉到自己还在活着。
“大少爷……?”浅碧战战兢兢地试着挣脱,却感到那只手越握越紧,她一动也不敢动,只听到悲喜莫辨的声音传入耳中,“他差点就死了,”祁潇似是笑了一下:“他差点就死了。”
天色越来越亮,太阳破云而出。隐藏在黑夜中的一切蠢蠢欲动蓄势待发,却又随着祁门门主祁让涵的归来戛然而止。不知他究竟如何处理昨天夜里的突发情况,总之直到卓衡被请去见他,两方仍然相安无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午后,阳光透过树叶间隙细碎洒下,鸟鸣声时隐时现。古朴陈旧的屋檐下,似乎尤为适合怀旧。
卓衡敲响木门,踏进祁让涵的书房。这座房子的主人正低头翻看一本书,他抬头看向来人,表情微微诧异。同样诧异的还有卓衡,祁让涵一身玄袍端正而坐,颇有一门宗主风范,然而他与那日卓衡在山间所见老者,实在长得太过相像。
“你就是卓衡?”
“正是在下。祁门主,不知我们可否见过?”卓衡试探问道。祁让涵摇头:“未曾见过。听说你已在此等候几日,不知见我所为何事?”卓衡按下心中疑惑,说明来意:“听闻祁门主与家父乃是旧识,所以想找祁门主打听些陈年往事。”
“令尊是?”
“卓昀。”
祁让涵一时有些愣住,他缓缓站了起来:“你是谁?”卓衡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除了是卓昀的儿子,还能是谁?祁让涵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说道:“没想到,他留下了一个遗腹子。”
卓衡不言,只听祁让涵继续道:“一晃都超过二十年了。我们各自的孩子都这么大了。你娘还好吗?”卓衡道:“不瞒祁门主,我并未见过爹娘,对他们实则一无所知。只知道,我娘在生下我后不久病重去世。”“言欢也死了……当年你爹死后,你娘就不见了踪影,原来你入了昆仑山。”祁让涵叹道:“江湖上声名鹊起的墨痕剑,竟然就是卓昀的儿子。也对,你爹天纵奇才,他的儿子又怎会是等闲之辈。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我爹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祁让涵奇怪地看了卓衡一眼:“你为什么不去问别人,偏偏要来找我?祁门隐入深山已久,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别人?卓衡脑中闪过另外一人,说道:“晚辈也是歪打正着才找到这里的。不知祁门主说的‘别人’可是秦熙?”
祁让涵道:“你打听到的消息不少。”卓衡笑了笑道:“只是秦熙早在江湖销声匿迹,无人知其行踪,想找到他只怕更难。”
“那为何不去问宫觉,他如今名满江湖,总是容易打听到的。”
第一剑客宫觉?他也与父亲相识?卓衡心下惊奇。看来早年父亲身边,都是些厉害人物。这么说来的确奇怪,宫觉理应是这几人中最易查找到的线索,可这些年他四处寻访,竟没发现宫觉和父亲之间的丝毫联系,反倒是久不在江湖的祁让涵被他找到。
卓衡道:“想来我和祁伯父更有缘份。晚辈喊一声伯父不算唐突吧。”祁让涵定定看着卓衡,似乎被这声“伯父”拉回了遥远的往事中,他沉吟片刻道:“的确如此。当年,我们四个至交好友常聚一处,切磋武艺谈天论地,何等逍遥快活。你爹在我们几人当中年纪最小,也最是飞扬跳脱。如今……”如今,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卓衡道:“那请问祁伯父,我爹当年究竟怎么会……?”祁让涵道:“当年你爹……痴迷于武学,后来终致走火入魔而死。你娘伤心之下远走他乡,我们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唉,更不知其时她已怀有身孕。”卓衡道:“原来是这样。”
所以,这就是师父不愿意告诉他的原因?走火入魔乃习武大忌,的确不怎么光彩。但以师父的为人处世之道,走火入魔就如此不堪以至于难以启齿吗?还有母亲,母亲因此抑郁而终难道也错了吗?师父为什么连母亲的事也不愿多提?卓衡陷入沉思,祁让涵一时也有些沉默。
“晚辈还想询问一事。不知这山中可还有其他人家?”“哦?据我所知应该没有。贤侄何出此问?”
“我在山中曾遇一老者,看样子像砍柴樵夫。”
“那老夫倒未曾遇到过。不过山里这么大,也许的确有人家在此。”
“只是……那樵夫样子竟与伯父相差无几。”
“这怎么可能?”
“我也觉得匪夷所思。不过世间相似之人本就很多,凑巧罢了。”
从祁让涵那里告辞出来,卓衡说不清楚是什么感受,他一路走着,只觉得一阵空虚茫然。
走回住处,秦墉正在门前擦拭秋水刀,卓衡转身坐在台阶上,望着远处发怔。一刻后,不轻不重飘出来一句话:“问清楚了,走火入魔。”秦墉手上动作一顿:“走火入魔?”卓衡嘴里咬着一根草,含混不清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