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逃回来,就是为了洋子。他舍不得洋子,所以哪怕一辈子做逃犯、一辈子见不得光,他也想要活在这世上。
他想,只要能时常偷偷地、远远地看上洋子一眼,就足够了。
可现在,洋子找到他了,洋子说会帮他。
但他知道自己没有被冤枉啊,他就是做了这样的事。在洋子心里,他还那么好。洋子以为他是被冤枉的、以为他是有苦衷的。
什么算是苦衷呢?不过是家庭所赋予他的原罪罢了。这叫罪有应得,而不叫苦衷。
谁叫他生在这样的家庭里、谁叫他有这样的爸爸呢?
如果没有他,如果不是为了给他更好的生活,爸爸可能也不会走上这条路吧?
所以他没什么可冤枉的。他就是有罪,与生俱来的罪。
他是个罪人,但他不想做懦夫。尤其是在洋子面前。
可他,真的好想多看洋子几眼,多和洋子待几天啊……
这一生太短暂了,让他就这么去死,他不甘心。他想和洋子成天腻在一起、看个饱、看个够。这样,就能把洋子深深刻在骨子里了。
若真有轮回、若真能转世,他还要来找洋子。
是男是女都不要紧,反正下一世,他绝对不要像今生这样活。
他要大胆地说出来、他要卯足了劲儿地去追求,他要,拥着他爱的人,堂堂正正地走在铺满阳光的道路上。
不要再活在Yin沟里,绝不。
季洋深深地看着他,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几次努力都说不出话来。心里很难受,为王鲲鹏觉得难受。
他明明清清楚楚地说着“兄弟”,可眼中隐忍的情意,又分明不是兄弟的模样。
“这么看着我干嘛啊?我脸上有花儿啊?还是你听不得人说林允琛的不是啊?你啊,真是太护犊子了。我没说林允琛不好,我只是说怕你们俩吵架。主要是你这脾气吧,太硬……”
“鲲鹏,不说这些了,我们先离开这里,好不好?如果不趁着乡亲们都去干农活的时候离开,等中午大家伙儿都回家休息了,事情就藏不住了。就算他们不会想到来老宅里找,可你现在这种身体状况,我们怎样也要去买药、去买吃的,行动起来,难免会有被发现的风险。所以我们必须马上走。”
明明是在问人家“好不好”,但却并不给王鲲鹏选择的机会,直接用力去扶人。
“洋子,你都说了,他们在通缉我呢,我能去哪儿啊?再说了,我现在可是逃犯,你这么做,就是包庇逃犯啊。要是再带着我跑路,可就成同伙儿了。你明不明白你自己在犯罪啊?”
“犯你麻痹的罪!你特么就以为老子这么不讲义气?草……老子特么的好心来找你来救你,你特么却这么想老子!太让老子寒心了!赶紧的,你赶紧自己下床走人,不然老子不原谅你,这辈子不搭理你!”季洋给了他一拳,也不敢像以前那样放肆地招呼。
这异形儿,此时终于有点儿正常人的样子了,够虚弱的。
“洋子……你别生我气。我知道你最讲义气了。我是逗你玩儿的”,王鲲鹏的声音很虚弱,完全不见平日里的声如洪钟,但却异常坚定,“洋子,我不走了。我就留在这儿。你也留在这儿,几个小时,就几个小时。咱好好儿在这儿待上几小时,聊会天儿。我……我觉得够了,我就去自首。你送我去自首。”
就让我多看看你吧!
几个小时虽然太少、虽然远远不够,但我不能连累你。我,只有几个小时。
“你特么说什么胡话?有这觉悟倒是好,我也省得和你费口舌了。不过你现在病成这样儿,怎么去自首?真被关起来了,有你罪受的!你先跟我回姥姥家,把病养好了,我再送你去自首!刚好这几天你把事情都交代一下,给老子交代得清清楚楚的。你放心,老季打官司可厉害了,他一定会救你的。”
季洋尽可能地把事情说得轻松一点,不想让鲲鹏背负太重的心理负担。
鲲鹏这个人啊,好面儿,不爱麻烦人,更别说连累人的事儿了。一想到要连累他,鲲鹏是绝对不会干的。
可是思来想去,也就只有姥姥家是最安全的地方。就算警方能查到他、查到他们家,怎么也不会想到姥姥家吧?毕竟朋友的姥姥家,这关系可不近了。以常理来推断,作为朋友,能把这样一个犯重罪的人带到自己家去藏着,都是不太可能的事。更别说把自己上了年纪的姥姥也牵扯进来了。
他也知道这样做很不孝,但不这样做,就是大不义。无论爸妈还是姥姥,都不希望他成为一个不义的小人。
所以他坚信,哪怕是回去和爸妈商量,只要好好儿劝一劝、像爸妈表明自己的决心,爸妈也是会同意的。
“洋子,你别说傻话……你这样做是犯罪,我不能害你,更不能把叔叔拖下水。”
“有什么可拖下水的?老季就是打官司的,让他偶尔接一下刑诉练练手儿也不错。你只要讲义气一点儿,别小气,让他拿你练练手儿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