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天传来接连不断的隆隆巨响,仿佛地崩山摧。
倘使此刻有一只从天空向下凝望的眼睛,它会看见无数高耸如山的巨木沿着洛阳的城墙轮廓拔地而起。
天上的水与地下的水在地面汇合,它们带着横扫一切的气魄咆哮而来,呼啸而去。
巨大的水流将山林与旷野中的草木连根拔起,那些无人的驿站、寂寞的野桥,在这席卷一切的力量之下一击即碎。
然而,当弱水经过那些在山涧中的小小村落之时,水流却忽然分开,人们在睡梦中命悬一线,又转危为安。
幕天席地的水流正从天空与大地的深处不断涌出,它们气势汹汹地涌向洛阳,涌向岱宗山。
“我猜对了?”
六符山的地底,瑕盈望着眼前的老人,但回答他的只有一串笑声。
老人点头,似乎对这个结果既意外,又满意。
瑕盈衣袖下的手慢慢攥紧了,在成为信使以后,这大概是他第一次感到一阵头皮发麻似的寒意。
尽管在来到这里以前,他就已经预感到地面以下可能封印着他意想不到的答案,但他从未想到过这一切背后是天道的轮替。
地面就在这时发生了轻微的颤抖,近旁青修开始坐立不安瑕盈也觉察到了这股不寻常的震动。
“你先前说给我一个机会,是指什么?”瑕盈问道。
老人的笑声慢慢停下来,她的眼睛微微眯起,“好,好我来告诉你。我原先想,如果你答不出来,我就一个都不饶恕,一个也不原谅”
瑕盈一时没有听懂,目光颇有些疑惑。
“但既然你答上来了,我就暂且留下他者的性命,只取洛阳与长安。”
“你好像搞错了什么。”瑕盈的声音很轻,“现在的情势,还轮不到你来说这种话。”
老人哼笑了几声,“你知道伏羲犯下的最大过错是什么吗。”
瑕盈直视着眼前的岩面。
“他误以为,我是可以被杀死的”
老人的声音慢慢蓄力,整座六符山也随之动摇,瑕盈不由得抬手挡住了眼睛不仅仅是因为从高出落下一阵阵的岩灰,还因为眼前扎在石碑上的光棱骤然发出了十倍百倍的光。
这道光棱,自始至终都死死地插在冯稚岩的石碑上,没有丝毫动摇。
“一万两千年过去了,我一次次死而复生直到四百年前,我被困在这里每次快要挣脱了,总有一把新的剑刺下来压得我不得动弹
老人的呼吸变得厚重,她嘲弄地望向属于冯黛的光棱。
“但即便是你,也快要到强弩之末了,是不是?”
第一百二十五章 去洛阳
“不能再前进了!”
一处无名的山林中,夹谷衡扛着载着砂、虹和阿予的马车,停在了一处山峦的最高峰。
拂晓将至,此刻几乎是夜最深最暗的时刻。
夹谷衡已经放弃了在山路上拉车,他将整个马车扛在身上,在暴雨与山洪之间飞行穿越。
而今他终于发现一处还未被水流淹没的山洞,便带着马车迅速降落。
除了夹谷衡,另外三人全都Jing疲力竭。
夹谷衡捡来一堆shi漉漉的木柴,强行用妖火将它点燃给女孩子们取暖。仅仅过了几个时辰,虹手背上沾染了雨水的伤口已经开始恶化。
她独自走到偏僻处自行断肢,砂坐在火堆旁望着姐姐,让阿予靠着自己的肩膀睡着。
等到虹再回来,她的脸色苍白了不少,但什么也没有说。
对修士而言,断肢并不像普通人以为的那么可怕,他们有自己的方法对伤口止血然而伤口带来的疼痛却是一视同仁的。
“明早还要继续赶路吗?”砂低声问道。
“当然要赶。”虹立刻答道。
“但先前阿予的占卜说”
“那也要优先保证瑕先生的命令。”虹答道,“再说阿予也说了,她的占卜是可以改变的事实,即便我们现在不能平安抵达长安,也不意味着我们就要停下行程。”
砂望着火堆,“也是。”
过了一会儿,夹谷衡先站了起来。
“你又要去哪里?”砂抬头望着他。
“我先去长安看看。”
“这里离长安几千里”
“我半天就能跑个来回。”夹谷衡回头道,“你们就在这里睡一觉,明早醒了我就”
砂皱起眉头,“还是不要!我怕你这一去就彻底回不来了。”
虹几乎立刻附和。
夹谷衡有些为难地止住了脚步。
虹望向此刻已经睡去的女孩子,“可以把阿予叫醒,再问问她吗?”
砂摇了摇头,“我记得先生之前说过,阿予每天能给的占卜是有限的,今天的两个的问题我们已经问完了,就算把她再喊起来也没用,最早也得等今晚子时过去”
夹谷衡瞪大了眼睛,当即不悦,“那不是还要再等上一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