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嘲风摸着坐席上的余温——冯易闻来这儿显然已经有一会儿了。
“今日本来是跟着我五哥出来找小七的,结果在山野中发现这里有个茅屋,就来看了看,”六郎答道,“没想到贺夔老先生在此隐居……”
“巧了,巧了。”杜嘲风往自己冰冷的手掌上呵了口气,他看向贺夔,“老贺啊,我找你可是找了一天一夜……”
六郎看向杜嘲风,“……您是特意来找人的?”
杜嘲风没有应声,他一眼就看见了铺在贺夔面前的琴谱——杜嘲风立刻像个强盗一样伸手将琴谱取来,信手翻阅了两页,确信这就是魏行贞想要的东西之后,直接将书册收进了衣服里。
六郎愣了愣,“杜天师……你干什么!”
“这东西虽然之前一直放在独幽琴里,不过说到底是琴师妙微留给他的好友魏行贞的,林大人也好,殷大人也罢,虽然有机会将它暂时扣留,不过辗转千年,最后交还到魏行贞手里才能称之为一段佳话,”杜嘲风看向贺夔,“你说是不是?”
贺夔笑了一声,看起来也没打算反驳。
“我先前听魏行贞说,他几个月前就送你去岭南了,殷时韫昨天和我说他前段时间在山林中与你偶遇我还在想他是不是认错人了,搞不好是有人打着你的名号出来骗那些文人雅士的钱……”
杜嘲风顿了顿,望着贺夔。
“你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又回岱宗山了呢?谁接你回来的?”
贺夔望着故友,眼中带笑。
他抬笔停了好一会儿,才写下,「……你怎么也这么老了。」
杜嘲风哑然失笑。
厨房那边突然传来一声瓷碗碎裂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人不小心打碎了东西。
杜嘲风霎时警觉起来,“……这儿还有人?”
“我也不知道具体是谁,应该是附近的山民吧。”六郎佯作并不知情的样子,“好像是特意来帮贺先生熬药的,我不认识。”
杜嘲风这时才留意到桌上还没有动过的棕黑色汤药,他端起药碗闻了闻。
“……用的药都还挺名贵。”杜嘲风喃喃道,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看向六郎,“方才我敲门的时候,你是把我当成了谁?”
六郎感觉浑身的肌rou都紧张了起来——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现在这个时候,会突然杀出一个杜嘲风来。
从先前他与贺夔的聊天来看,杜嘲风正是从殷时韫的那个口子找过来的。
六郎放在身侧的手攥紧了一个拳头。
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了……但凡有什么地方露出了破绽,就一定会生出令人难以预料的变数。
“是来给贺先生送药的人。”六郎平静答道,“除了汤药之外,他们还准备了一些别的东西,不过贺先生不肯收……”
杜嘲风的眼睛已经扫去了一旁,他抬手指着不远处的包袱。
“那个也是吗?”
第一百零四章 坎为水
“……不知道呢。”六郎笑了笑,“我下午来的时候,包袱就已经在那里了。”
“是吗。”
杜嘲风收回了目光,也没有多想,他一边问着六郎,一边伸手抓过了贺夔的左手,给他号脉。
“我去厨房看看还有没有热水吧。”六郎站起身,“天师与贺先生在此稍等我片刻。”
“有劳。”杜嘲风垂眸答道。
屋子里又恢复了短暂的宁静,杜嘲风眉头渐渐拧起。
他知道岱宗山不是久留之地,倘使想要避开之后的灾祸,就必须劝贺夔重回洛阳,然而在看过贺夔的脉象以后,杜嘲风又觉得这种劝说没什么必要。
凭贺夔这副单薄身躯,能不能活到明年开春还未可知,现在还能在山林间自如走动,甚至独自居住,已是令人诧异的情形。
想必他自己也清楚。
杜嘲风松了手,他看了一眼边上的药碗,“这药再不喝就凉了,凉了更苦。”
贺夔没有理会,只是又递给杜嘲风一页纸,杜嘲风扫了一眼,见上面草草写着,「阿姝如何了」
“去世了。”杜嘲风云淡风轻地回答,“天抚九年走的。”
贺夔望着杜嘲风的目光多了几分怜悯,这眼神让杜嘲风颇不自在,他已经多少年没有被人用这样的目光看过了,杜嘲风一下站起来,佯作在屋子里活动手脚的模样,撑撑胳膊伸伸腿。
“也没什么,都过去了。”
贺夔又咳了几声,杜嘲风余光里看见他又执笔在纸上写着什么。杜嘲风没有回头细看,而是再一次打量起贺夔的这间屋子确实,凭贺夔的名声,一旦他回到洛阳,城中愿意暗中接济他的人应该不少。
他信手将椅子上的包袱拿起,挪到旁边的桌子上,然而手才碰着包袱皮,他手就停了下来。
这包袱上面,还是chao的。
杜嘲风有些意外。
他俯身嗅了嗅水渍,没有什么特别的气味从位置和形状上看,这多半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