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微微倾向小七一边,女孩子抬起头看了看,余光又悄悄转向纪然。
同样的一条路,上一次和他一起走,还是夏天的时候。
她已经有点记不清那天晚上都和纪然聊了什么,但在小七的印象里,那天两个人一路都在说话,几乎没怎么停过。
……不像现在,这么安静。
比起下午在玉烛楼里一个人胡思乱想的尴尬紧张,这会儿走在纪然身边时,她反而觉得稍微放松了一点点——这或许是因为这一整个下午相处下来,纪然一直在公事公办,丝毫没有因为她在身旁就手忙脚乱。
这种镇定和冷静的态度,从纪然那里传到了小七的身上,在她有点不知该怎么面对这个人的时候,为她提供了一个现成的模仿对象。
她心里打着鼓,脸上却是一副坦坦荡荡的模样,生怕自己什么地方表现得不自然,让对方多想。
只是此刻,所有要公干的事情已经结束,纪然那边已经没有什么事需要她再配合,失了这个借口,小七感觉自己像是邯郸学步的燕国人,完全忘记了在这种情形下一个“坦坦荡荡”的人应该是什么样子。
两个人都沉默着,可是小七又分明感到,有什么东西在他们的沉默里氤氲。
越是不开口,它就变得越是庞大,越是叫人难以视而不见。
想到这里,小七就低下头看向别处,这沉默非常刺耳地惊醒了她心中的两个怀疑——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她多想了?
也许到目前为止发生的一切,在纪然的视角里完全是另一种解读?
这当然是有可能的,毕竟人生三大幻觉之一就是“有人暗恋我”……
然而这还不算此刻最让她感到疑惑的事——
如果说暗恋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免不了要经历被吊在半空中的痛苦,随便一点风吹草动就叫人心惊不已……那么好,这是很好理解的事情,因为存在着爱而不得带来的痛苦。
但为什么,当人意识到也许有另一个人正喜欢着自己的时候,一切也一样叫人无所适从呢?
被喜欢着明明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但这种慌张无措、想要回避的感觉,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小七突然感觉自己陷入了某种从未触碰过的泥淖,这种毫无理由的煎熬让她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我的爱情观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另一边的纪然对这一切浑然未觉,他捏着伞柄,心砰砰直跳。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在乎脑子里这会儿和待会儿又会有什么念头滑过去,他只觉得今晚的风似乎格外清新,眼前昏暗的道路也显出一种不寻常的可爱。
他觉得两个人一直不说话确实有点奇怪,但这也没什么——七小姐下午在大理寺说了那么久的话,这会儿大概是嗓子疼。
两个人像现在这样慢慢往前走,就很好。
是的,即便什么也不做,他也喜欢和小七待在一块儿的时间。
若是放在以前,谁告诉他将来他要被一个姑娘反复搭救解围,他大概会觉得这是种屈辱,但如今他只觉得这是自己的幸运。
尤其是今天。
即便已经过去了半日,可纪然只要一想起中午自己抬起头看见小七坐在那儿的场景,也还是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
一切也太不可思议了。
在上次在平妖署分别以后,他就常常想起她,想起他们最初相遇的时候。
他不知道当初自己在天箕宫外解送郡君时,小七就在人群中看见了他,还以为自己第一次遇上冯婉是在后来杜嘲风给她占卦的时候。
于是他又连带着觉得,在与冯婉的几次巧遇里,似乎都有杜天师的几份功劳。
他想承认也好,不想承认也好,对小七的好感的的确确在他的心里生了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不知道呢。
但是没关系,一旦发现了这一点,对于过去发生的所有事,纪然就全都明白了过来。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一直被病痛折磨得云里雾里,但却始终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的人,终于听到有大夫对他说,“你确实是病了”。
他再也不必和那些自己虚构出来的念头斗争,不必对自己各种离奇的反应和思绪感到困惑——就算所有的问题都还存在,可是这一切的发生都有了一个可以解释的原因。
就为了厘清这个一个念头,他实在虚耗了太多的时间。
只可惜他在这方面的经验委实有些贫瘠,在所有表达爱意的方式中,他唯一能够允许自己去想象的就是上门提亲。
因为其他所有的方式,也包括那些传颂至今的爱情故事里出现的桥段,都多少带了些离经叛道的轻佻意味……以至于一旦他把自己代入其中,心里就先浮起了许多似乎是辜负了心上人的愧疚。
有好几次,纪然想着这件事,一个人披着衣服郑重其事地跑去院子里来回踱步。
他横向比对着自己和殷时韫的不同,这固然让他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