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她已经知道了。
“今天下午,我又去了一趟我们从前弹琴的石亭,发现虽然杯盏桌椅都收拾得很干净,但煤炭和蜡烛都有用过的痕迹……”
冯嫣微怔,她稍稍颦眉,对于自己又跑回石亭茅屋的事情她之前确实有过一些担心,主要是怕殷时韫把这错认成自己余情未了的证据。
但蜡烛和煤炭被用过并不能说明什么,这些也可能是恰好经过这里的巡官留下的痕迹。
殷时韫顿了顿,又道,“我还在门外一处角落处发现土地有翻动的痕迹,挖开来看了看,发现底下埋着已经泡开了的碧螺红,我想大概是有人在那里煮过茶……是你吗?”
说完这些,殷时韫静静地提着灯站在门外,等候着屋里的反应。
也不知过了多久,里面亮起灯来。
这里的门窗都是以咒术封死的,冯嫣不可能来开门,点灯就意味着她全都听见了,并且准备回应。
殷时韫说不清自己此刻究竟是什么心情,这几年时间里,冯嫣的避而不见已经让他感到些许厌倦。
只是这种厌倦并不向着冯嫣,而是向着自己。
他不知道其他人会否这样,但对于曾经无话不谈,与他一同经历少年时代,又曾私定终身的姑娘,他心中好像永远怀着温情。
尽管连日来的诸多变数,尤其是林安民的离世,让他对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有些麻木,但当发现冯嫣曾重返他们曾经畅谈相聚的小屋时,某种尖锐的痛苦又惊醒了。
以往在意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地离他远去。
而他对此毫无办法。
所有人都在对他说“节哀顺变”,却没有人告诉过他要如何顺应此变。
他感觉到门后的冯嫣似乎在走近。
“殷大人既然已经发现了,那我也没有什么好再隐瞒的,确实是我,”冯嫣轻声道,“只是你既然不知道我被关押在这里的原因,我暂时还不好把昨天的事情都告诉你……”
“你误会了。”殷时韫低声说道,“这只是一个好奇罢了,我今天来找你不是为了这件事。”
门后的冯嫣稍稍一怔。
“那殷大人……”
“魏行贞是妖的事,你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你在,说什么?”
“今早的天象变化,阿嫣没有留心到吗。”殷时韫的声音像从前一样平稳,“明明都到辰时了天空还是一片漆黑,可是往后再过了片刻,太阳已经升到半空了——这种变幻的离奇星象,今年夏天也发生过一次,对吧。”
“对什么,我不太明白……”冯嫣低声道。
“魏大人昨晚显然和什么人交了手,才会受那么严重的伤,那是不是也可以合理推测,今早突变的晨昏,是因为他体力不支,无法再维持先前的法术。”
冯嫣喉咙动了动,但没有说话。
“让这样的妖物跻身于我大周凤阁首辅之位,只会贻害无穷。”殷时韫轻声道,“这几年来发生在洛阳和长安的咄咄怪事,也很难确信和他没有什么干系……我一直在暗中调查此事,我想,现在离真相,应该已经很近了。”
殷时韫望着木门,良久,他终于又喃喃开口,“但我确实想知道,阿嫣在这件事上,究竟是怎么想得?你为什么要替魏行贞隐瞒?”
门后的冯嫣笑了一声。
她从容地舒了口气,冷声答道,“自行贞从区区校理之位受陛下重用时起,朝野上下对他的构陷和污蔑就没有停止过……殷大人要加入其中,是你的自由,又何必来刻意问我?
“至于说,你们觉得魏行贞这个人是恶人,是妖……是什么都好,对我来说,都没有什么差别。”
第三章 听墙角好玩吗
殷时韫的表情没有什么波澜,但他的目光慢慢垂落。
“是……什么时候的事?”
“这和殷大人没有关系了。”
“为什么?”殷时韫喃喃,“当年……”
他没有再说下去。
殷时韫忽然发现,他能够提及的一切,几乎都是“当年”的往事——冯嫣已经不在那个当年里了。
可她究竟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呢。
起初他很少在隆冬时节见她,早年间两人的许多次相会都在夏夜。
他们瞒着长辈,也瞒着所有的同龄人。
在约定见面的日子,冯嫣会佯作早早歇息,然后从山居的侧门赶去石亭,他则需要和师父林安民面陈一日的功课,才能偷偷从司天台溜出来。
那个时候,早到的人永远是冯嫣。
殷时韫一直觉得很不可思议,尽管每一次冯嫣都说“我也才来不久”,但有好几次,林安民因为有事外出取消了夜间的修习,殷时韫提前从司天台的官署出发,可当他赶到的时候,冯嫣依然已经坐在了石亭之下。
她每天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
一个人坐在那里枯等,不会觉得无聊吗?
这些事情,殷时韫